台灣人過年有「三糕」:年糕(甜粿)、發糕(發粿)、蘿蔔糕(菜頭粿),取年年「高」升、「發」財(達)、好「彩頭」之意,清末、日治時期的宜蘭詩人莊及鋒曾在「除夕竹枝詞」裡描寫台灣人過年景象,「年糕疊籠有甜鹹,芋仔菜頭引口饞。發粿麵龜油炸餅,各爭其味不平凡」,「三糕」不僅是年節餐桌美食,更是家人團圓的見證。
往昔農曆年前,阿嬤就會開始磨米漿後裝在白棉布袋裡,再用扁擔壓著,以麻繩緊緊綁在長板凳上,開啟做粿模式,隔天,瓦斯爐上的蒸籠開始冒出蒸氣,新年,就要到了。
年糕有黃有白,可能是台灣盛產糖吧,最普遍的是加了砂糖的甜粿,色澤金黃喜氣,也是吉兆,對岸江南與日本則流行不加糖、白色的年糕。
年糕由來有個傳說,春秋戰國時期,吳王夫差擊敗越王勾踐後狂妄自大,面對臥薪嘗膽的勾踐屈意奉承,欣然接受,伍子胥勸誡反被賜死。伍子胥死前不忍國家受難,對部下說,如果國家有難、百姓斷糧,可到城牆下挖地三尺,即可得到糧食。
伍子胥死後,勾踐舉兵伐吳,吳都在圍困後斷糧,這時有人想起伍子胥的話去挖城牆,發現地底「城磚」竟是米製的年糕,後人於是吃年糕紀念伍子胥。這個故事,頓時讓年糕有了國家興亡的高度,信不信在你,不過雪裡紅炒寧波年糕確實好吃,吃了有力氣保家衛民,也算合理吧。
不過我小時候對出爐時軟軟黏黏、拜拜完又乾硬的甜粿沒太大興趣;婚後,太太把年糕裹了蛋液拿去油煎,倒是能吃上一些,女兒還曾用起酥皮包年糕去烘烤,香氣十足。
發粿用在來米粉加上糖、酵母發酵蒸製而成,蒸發粿一定要讓表面隆開分裂,甚至把裂痕稱為「笑」,裂得愈開代表好運大發。
台灣傳統禮俗中,喪家當年不能炊粿、包粽子,要由親友贈送,是兼顧哀思與人情的作法。
菜頭粿在我小時候少見於過年餐桌,多是跟大人出外用餐才吃到加入臘味、蝦米等香鹹料的港式蘿蔔糕,直到長大陪太太過年回員林娘家,岳母總會煎出一大盤只以米漿和蘿蔔切絲製成的純蘿蔔糕,才逐漸愛上這種能吃出蘿蔔清甜滋味的台式蘿蔔糕。
台南女兒黃婉玲曾說,大概一甲子前,她的父親在香港首度嘗到「把蘿蔔夾進粿裡的食物」,回台後念念不忘,想請人在台灣做做看,沒想到引起風波,因為當時米價高,有錢人只吃純米製成的粿,「沒錢才會放進蘿蔔等材料」,她的父親卻要吃「加了蘿蔔的粿」 ,讓街坊鄰居誤會家裡出事了,這在如今真的很難想像。
連橫的外孫女、作家林文月也曾以蘿蔔糕為文,記述「我幼時的家庭雖然遷徙不定,但母親幾乎固執地每年必定親自下廚房製作蘿蔔糕給全家人享用。」「日本有諺語云:「おふくろの味」(母親的滋味),雖然我已經略微改變了母親所製蘿蔔糕的滋味,但是,我喜歡在年節慶日重複母親往昔的動作,於那動作情景間,回憶某種溫馨難忘的滋味」,點出了食物傳承中的有所變和有所不變。
這兩年,我們家除夕夜餐桌也出現沒有過多加料的台式蘿蔔糕,年初二回娘家,岳母依然會端出一大盤煎到外酥裡嫩的菜頭粿,沾上微甜的西螺醬油膏,單純的幸福滋味,似乎演說著歲月靜好。
但心中還是有隱憂,想起林獻堂1940年二戰期間所作〈歲暮感懷其二〉,「四海風雲日變遷,敢因需要欲求全。得來糯米誠非易,不作年糕亦過年。」戰爭導致物資欠缺,連大戶人家都被迫將就過年,年糕是家的味道、傳統的承繼,更是對和平的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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