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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病平台/從學習者到陪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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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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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本週的三篇文章選自醫學院五年級學生在教學醫院完成六個月的內外科臨床訓練後的心得報告。一位學生在自己剛走入病房開始實習時,因為曾經給予病人錯誤的訊息,而自覺無地自容,但後來卻發現病人記得的是「我的陪伴,而非我的不足」。他領悟出「病人」的「人」遠比「病」來得複雜,期許自己未來能成為不只是治病的人,更是陪伴與守護病人的存在。一位學生由兩位不同的病人學到疾病帶來的不只是生理上的痛苦,還有對未來的恐懼與不安。而醫療人員能做的,不只是診斷與治療,還應該給予病人理解與支持。她認為用心傾聽才會發現病人的人生遠比我們所看到的還要豐富,而我們的話都可能影響他們的恐懼與希望。一位學生領悟出「讓病人感受到被尊重的重要」,她發現必要時,「道歉」不僅是讓病人感受到醫師的關心,還能在醫病關係中建立起更好的信任橋樑,而在病人心中傳達一種同理心。醫師適時的一句「稱讚」與「鼓勵」更能改變病人的心情,變得更積極配合。

那是剛進臨床實習的第三週,週六上午11點初,我抱著整理好的病歷走進病房,68歲的C女士的病史十分複雜:右側乳癌、肺腺癌骨轉移、裝有心臟節律器,還有長串的藥物清單——從鎮靜劑到化療藥,彷彿她的人生被裝進了一顆顆藥丸裡。我翻著病歷,注意到她上個月因脊椎壓迫緊急手術,住院期間又併發感染,這次則是因為呼吸困難再度入院。「這是個複雜的案例,得要好好詢問病史,學習如何鑑別診斷來幫助病人。」我心想,希望透過展現積極的態度,讓病人感受到我的關心。

空氣裡飄著淡淡的藥水味。C女士躺在病床上,鼻導管繞過耳際,氧氣順著透明軟管流入她急促起伏的胸口。她戴著一頂毛線帽,臉頰凹陷,皮膚蒼白,外籍看護將她從床上小心的扶起。而病人的姊姊和外甥站在床尾,看到我進入病房,緊張的拉我到一旁詢問:「醫師,請問這次喘會不會跟心律調節器有關?」我小心翼翼的回覆:「很多情形可能會導致病人喘,我們正在尋找確切病因,主治醫師也安排了電腦斷層檢查……」姊姊點點頭表示理解,隨後我便開始問診,幾分鐘後,外甥突然說道:「醫師你的檢查需要多久?因為病人看起來很喘,能不能分段做,晚點再回來?」我沒聽出弦外之音,只跟他解釋完整的評估有助於釐清病況,便轉頭繼續追問病人症狀:「咳嗽有痰嗎?躺下時會不會更喘?」隨後,家屬可能認為不要打擾我做評估,便離開病房。

問診結束,C女士準備躺回去休息,此時她突然蹙眉,按著腰,感覺十分的不舒服,我急忙脫口而出:「如果疼痛最痛是十分,現在有幾分?」她突然大聲道:「你們都只會問這個!」語氣裡的不耐像一盆冷水澆下,我尷尬的道歉,便狼狽離開,看了一下手錶,已是12點過後,我匆匆收拾病歷,卻被護理師學姊叫住,她提醒道:「我們的病房在週末的探視時間,是11點到12點,家屬是從基隆來的,你這樣會讓病人錯過跟他們相處的時間喔。」回頭望向空蕩的走廊,姊姊和外甥早已離開。我的「認真」,沒有帶來關懷,還斷開了病人與家屬的聯繫。

隔週一,主治醫師看完電腦斷層影像,判斷是肺栓塞,走進病房:「確定是肺栓塞,今天開始用抗凝血劑。」她抓緊被單,緊張的問:「醫生…這病…嚴重嗎?」主治醫師簡單而直接地回答:「這是可能會致命的疾病。」隨後則說:「遇到問題就解決問題,不要想太多。」此時,病人的眼神中似乎仍透露著不安。

下午五點,我再次踏入病房,不是為了評估病況,而是單純想看看她的狀態。C女士正試著坐起,鼻導管隨著喘息晃動。「對不起,週末耽誤您和家人相處……」她愣了幾秒,忽然揮手:「哎,沒關係啦!」蒼白的臉上擠出苦笑,「你們學生也很辛苦。」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她緊鎖的往事。C女士說自己從小學就因瘦弱而自卑。「出社會,我拚命工作,也努力吃的均衡、吃的營養,卻連一公斤都胖不了。」她聲音開始顫抖「我這輩子都在工作跟生病……希望下輩子能夠吃得胖一點,過的健健康康的……」聽到這裡,眼淚再也忍不住,我本來還在思考要如何安慰她,但這個願望如此簡單,卻對她來說是如此遙不可及。我握住她的手,卻找不到任何言語,只能陪伴著她,靜靜落淚。C女士似乎有點驚訝,也對我的糗態感到不好意思:「沒想到你也開始哭,我可能快到生命的末期了,你才這樣悲傷。」我搖頭想解釋,喉嚨卻像被棉絮堵住。我是感受她的不甘,所以感到難過,我跟她說道,我奶奶總盼望我「志為仁醫,守護愛」,沒想到在病痛面前,這是多麽不容易的事。那晚,我們沒有討論任何病情,但是總感覺好像更了解彼此一些。

週二一早,C女士指著腫脹的小腿問:「我能抬腿嗎?一直躺著更難受。」我趕緊掏出手機搜尋資料,一篇中文的衛教文章寫著「靜脈栓塞應絕對臥床」,不禁思索,便脫口說:「現在動可能讓血栓跑到肺部,不過這只是我的想法,再麻煩你待會再跟我們老師直接確認。」她點點頭。兩小時後,主治醫師來到病床邊,C女士直接問道:「醫生,我真不能動嗎?」醫師解釋道:「當然要動!我們鼓勵你盡量多運動」我滿臉通紅,明白自己一時心急,犯下了沒有仔細查證的錯誤。主治醫師只是提醒我:「查證來源要謹慎,臨床決策要基於實證。」查房結束後,我硬著頭皮折返病房。C女士正試著扶床沿坐起,額頭沁滿冷汗,見我進來卻笑了:「別放心上,我兒子現在是工程師,以前我教他的時候他也常常出包,犯錯才能學得快。」她語氣溫和,我以為自己是來學習如何幫助病人,但其實,病人也在幫助我成為更好的醫者。

接受治療後,病人狀況逐漸穩定,最後順利出院。幾週後,我在門診遇見C女士回診。她坐在輪椅上,開心地向我打招呼,她扶著手緩緩起身,雖然雙腳仍顫抖,但已不需攙扶。「現在每天練習運動,我已經可以在外面慢慢散步了!」離開診間前,C女士對兒子說:「這位同學每天都來看我兩次,以後會是好醫生。」我站在門邊,想起週末空蕩的走廊,想起她說「下輩子想胖一點」時的淚,想起主治醫師那句「臨床要謹慎」,我明明在這段經歷中犯過錯,甚至曾經自責得無地自容,然而病人卻記得的是我的陪伴,而非我的不足。「病人」的「人」字,遠比疾病來得複雜,期許自己未來能成為不只是治病的人,更是陪伴與守護病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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