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亮亮/醫學生】
眼前這位老病人發高燒、咳嗽嚴重、呼吸急促、偶爾打冷顫。瘦瘦的臉像風乾橘子皮,滿面病容與疲倦。X光顯示,右半邊有一大塊白白的實質化顯像,白血球、發炎指數都明顯升高。
醫師查房時,一群穿著體面家屬團團圍住醫師,看起來都是老先生的家屬,臉上掛滿急切的關心。一位像是女兒的女生發言了:「醫師,我爸爸的病情到底怎樣了…?住院以來,還是每天一直咳嗽…。」家屬們七嘴八舌的,對住院這麼久卻還是發燒、打抗生素,非常擔心。
此時,一位打扮貴氣的中年婦人,以較高的音調發表意見:「醫師,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路很有名的中醫…。」原來他是這麼有名的老中醫,行醫數十載,聲譽卓然。婦人又說了:「他已經住院很久了,還需打多少天的抗生素?…這樣一直住院也不是辦法,到底什麼時候可出院呢?」
婦人充滿不滿與著急,她大概還不了解老先生得的是嚴重肺炎,不管如何,這樣的病情都需住院。婦人說希望老先生可以早日康復出院,他住院太久了!
「你知道他一天可以賺多少錢嗎?」她最後這樣說著。
那是我記憶中最冰冷的一句話,讓我見識到人世間最貴氣的荒涼。
這時主治醫師面容嚴肅,說了一句到現在我仍然覺得英氣威武的話:「我不知道他一天可以賺多少錢,我只知道他現在生病了,還很需要住院。」「他—現—在—生—病—了」,每個字都加重音。
在我醫學生生涯裡,有一些畫面及聲音,深深烙在我記憶中,有些是暖如和煦春風的溫心話語;也有些是如刺骨寒風般冰冷殘酷,我忘不了那婦人世態炎涼的語句,也記得主治醫師專業上的堅持。
【2010/04/16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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