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25 新聞.杏林.診間
搜尋
李明亮教授
共找到
5
筆 文章
-
-
2020-08-07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陳拱北」戰後台灣的公共衛生導師
【編者按】這星期醫病平台的主題是「醫界典範」,介紹三位傑出的台大醫學院早年畢業的校友:兩位年輕醫學生採訪前衛生署署長李明亮教授;資深神經科醫師追思剛過世的「關島史懷哲」陳光明醫師;「永遠的陳拱北」這本書的兩位教授作者介紹這位台灣公共衛生的先驅。讓我們透過這幾篇文章,體會學醫之路可以是如此的多采多姿,希望台灣有更多的有理想、有熱情、有愛心的年輕人能夠投入醫學的領域。陳拱北,是戰後台灣的公共衛生導師,1917年生於台北松山篤信基督之家,祖父陳能是馬偕牧師的早期受洗弟子,父親陳復禮則是日據時期士紳,曾任庄長。1932年,陳拱北中學未畢業即負笈東瀛,先入明治中學校就讀,再考入日本慶應義塾大學醫學部,1942年畢業後任母校附屬病院耳鼻咽喉科有給助手,隔年基於對台灣的愛,毅然返國投入公共衛生研究與教學,直到1978年不幸罹患胰臟癌過世。陳拱北在公共衛生領域的努力,雖然只有短短35年,卻留下深遠的影響,包括:建立台灣公共衛生教育制度以及運用社會力量解決人民健康問題。建立台灣公共衛生教育制度陳拱北回台後,選擇進入台北帝國大學醫學部衛生學教室任有給副手。1945年11月15日,台北帝國大學改制更名為國立台灣大學,陳拱北隨之改聘醫學院衛生學教室助教,後又因為研究表現優異,於1946年及1949年分別升等為講師及副教授,並主持熱帶醫學研究所之環境衛生研究室。熱帶醫學研究所成立於1939年,附屬於台北帝國大學。1951年熱帶醫學研究所改組,原細菌疫苗部分定為細菌疫苗研究所,由台灣大學與台灣省政府合辦,公共衛生部分併入台灣大學醫學院,名稱訂為公共衛生研究所,首任所長為馬家驥教授,二年後改由郭松根教授接任。陳拱北於1954年升等為教授,並於翌年接下第三任所長,直到1972年才卸下職務。由於陳拱北擔任所長職務長達17年,後來大家習慣稱他陳所長。大體而言,陳拱北在台灣公共衛生教育發展上有三大貢獻。第一,經營公共衛生人員訓練班。戰後台灣省政府衛生處為積極推動公共衛生業務,提出最需要又最大的人才培訓計畫,雖然該計畫在馬所長任內即已開始籌備,郭所長任內正式開辦,但陳拱北卻是任期最長的計畫主持人,總計訓練學員947名,外加代訓138名軍醫。第二,辦理台北市公共衛生教學示範中心。1959年,根據哥倫比亞大學公共衛生學院Harold W. Brown院長的建議,台大公共衛生研究所與台灣省衛生處及台北市衛生局合作,成立公共衛生教學示範中心,提供醫學院醫科及各系學生、全省衛生局、所工作人員之教學及訓練,舉辦示範衛生所之業務暨有關公共衛生之實地研究,直到1979年停辦為止。第三,建立公共衛生專業教育制度。教育部雖然曾於1948年核准熱帶醫學研究所招收研究生,但僅一屆兩名,直到1961年為符合大學設置研究所之宗旨,公共衛生研究所才下分預防醫學與公共衛生學兩組,重新招收碩士班研究生。另一方面,到了1960年代後期,陳拱北有感於醫療專業人員越來越少從事公共衛生服務,為了培育基層公共衛生人力,更於1972年成立公共衛生學系,為國際上公共衛生本科教育之先驅。陳拱北或可堪慰的是,許多公共衛生系所畢業生,後來都成為社會中堅份子,努力建設台灣,例如:林瑞雄、邱清華、張博雅、楊志良、藍忠孚、葉金川、陳建仁、涂醒哲、李應元等,不一一列舉。運用有組織的社會力量解決人民健康問題陳拱北出生於平均壽命只有三、四十歲的年代,當時生病與死亡皆司空見慣,即使是松山首富,陳復禮所生三子一女,也只有陳拱北和姊姊兩人長大。然而,與許多人不同的是,陳拱北對於疫病防治,主張發展公共衛生,運用有組織的社會力量,與人民一起解決健康問題,因為他覺得醫師一個一個救,太慢了! 事實上,陳拱北曾經告訴學生:公共衛生可以一次保護許多人的健康,拯救許多人的性命,而他在甲狀腺腫防治、烏腳病防治,以及建立全民健保制度上的努力,就是最好的見證。甲狀腺腫俗稱大脖子,曾經是台灣的十大常見疾病之一,病因是飲食中攝取的碘不足。就任所長後不久,陳拱北即前往新竹地區進行流行病學調查,發現甲狀腺腫盛行率超過30%,接著是三年的食鹽加碘實驗,盛行率隨之降至5%左右,顯示成效極大。於是陳拱北積極說服政府,自1967年起實施全面性食鹽加碘,杜絕甲狀腺腫盛行之危害。烏腳病是1950年代發生在台灣西南沿海的地方性疾病,因為患者腳部常見乾性壞疽、變黑而有此病名。1958年,陳拱北召集烏腳病研究小組,展開調查後發現:飲用含砷深井水是主要致病因子,而貧窮、營養不良與醫療照護不佳則為輔助因子。1971年,台灣省政府根據這些研究結果,實施多年期烏腳病防治計畫,特別是在流行地區裝設自來水,五年後便發現新患者少了72%,20年後則不再有30歲以下新患者。建立全民健保制度,則是陳拱北人生後半段的努力目標。到了1960年代,台灣平均壽命早已超過60歲,慢性非傳染性疾病加速取代傳染性疾病成為主要健康問題。陳拱北經過多年的自我學習以及對先進國家制度的考察,最後在1970年代初期提出醫療安全構想,內容包括:社區醫學、醫療網及全民健保等三要素。然而,陳拱北是一位講求實證的行動派教授,就像對甲狀腺腫及烏腳病的防治一樣,他也希望經由研究、實驗和全面實施三部曲,實現醫療安全構想。1978年,陳拱北終於射出第一箭,在台北縣貢寮鄉成立澳底保健站,實驗社區醫學,遺憾的是就在這時候,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不可思議的是,後來陳拱北的醫療安全構想並沒有被束之高閣,或是消失不見,而是逐步實現;台灣分別於1985年實施籌建醫療網計畫,以及1995年開辦全民健康保險。公共衛生先驅者的精神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陳拱北,不但生活樸實,而且充滿慈悲,一生不斷為追求全民健康而努力。1973年,陳拱北曾以公共衛生先驅者的精神,勉勵成立不久的公共衛生系學生說:「人生價值……(由)貢獻給國家、社會、人民的幸福、安全與健康多少來決定。」因此,今日當我們緬懷陳拱北時,是否也要問問自己:有沒有「為人民和與人民一起合作」,努力解決人民的健康問題?
-
2020-08-05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懷念「關島史懷哲」陳光明教授 從他身上學到許多神經內科的寶貴經驗
【編者按】這星期醫病平台的主題是「醫界典範」,介紹三位傑出的台大醫學院早年畢業的校友:兩位年輕醫學生採訪前衛生署署長李明亮教授;資深神經科醫師追思剛過世的「關島史懷哲」陳光明醫師;「永遠的陳拱北」這本書的兩位教授作者介紹這位台灣公共衛生的先驅。讓我們透過這幾篇文章,體會學醫之路可以是如此的多采多姿,希望台灣有更多的有理想、有熱情、有愛心的年輕人能夠投入醫學的領域。在90年代初期,認識了從關島來的陳教授夫婦。陳教授在台大時本來就是我父母和舅舅的舊識,當時林口長庚的朱迺欣主任也曾經邀請他到科內來演講交流,因此1991年剛升上主治醫師的我,才開始和這位前輩有了來往。在這之前,只有從人手一冊的「圖解臨床神經檢查學」書上,得知編著者陳光明教授的名字。後來也知道他把這本書的版稅收入,全數捐給了台灣神經學會。當年鄭紹沂醫師離職後,林口長庚神內的肌電圖室無人負責,而我正好對神經電學有興趣,因此就一腳踏進肌電圖的領域。當初也無人指導,就靠著自己摸索和技術員的幫忙,慢慢累積經驗,另外也在蒐集資訊,看有沒有比較適合的地方,可以讓我可以去進修做更進一步的學習。當陳教授得知我對肌電圖有興趣後,在1993年的某一天,他忽然從關島致電告知我說梅育診所,Mayo Clinic 有一組人要到關島做一週的Guam ALS-Parkinsonism-Dementia Complex的肌電圖追蹤研究,問我有沒有興趣去參加觀摩,機會難得,我當然是欣然前往。陳教授曾經在Mayo Clinic 接受過完整的神經內科Neurology訓練,而且因為在關島照顧ALS-dementia-Parkinsonism 的病患,和美國國家衛生院NIH與Mayo Clinic都一直有合作研究的關係。我到了關島,拜會了Mayo Clinic肌電圖室主任Dr. William J. Litchy領軍團隊,包括醫師和技術員,日本也有一位年輕醫師來一起觀摩,就在陳教授的「帶路」(因為都是他的病人)之下,一行人每天就是搭車跑遍關島,挨家挨戶的去病患家中探訪並做神經傳導和肌電圖的檢查。陳教授還透露一個歷史,說以前最早Dr. Kurland 和Dr. Lambert 來關島研究時,他們是坐牛車去探訪病患、他還有保留照片為證,照片裡面就是他們幾個戴斗笠,抱個肌電圖儀器坐在水牛車上,這真的是醫學史上一筆很奇特的紀錄。關島現在是美國的領地,他們對這些病患的照顧相當不錯,病患在家中或療養院中都非常清爽乾淨,我們還看到一位氣切使用呼吸器的病患,拉了一條繩子,利用僅剩能動的腳趾來操作掛在頭頂上搧風的蒲扇,令人印象非常深刻。關島對美國中北部Minnesota來的醫護人員來說簡直像個熱帶天堂,每個人對這趟遠行的興奮之情都溢於言表,不過他們都非常敬業,每天都7點半準時會合出發,中午也不怎麼休息,整天都在探訪病人並施予肌電圖檢查。只有到了傍晚工作告一段落後,才會去泡泡海水吃個飯喝喝啤酒放鬆一下。他們唯一不太習慣的就是濕度太高,覺得身體怎麼都油膩膩的,這也難怪,在Minnesota Rochester那邊的濕度,一般都只有30%而已,關島日常濕度比台灣還高,幾乎都是90%以上。陳教授知道我在找地方進修,因此鼓勵我和Dr. Litchy多溝通一下,看有沒有機會去學習,因為Mayo Clinic的神經內科不僅是全美排名第一,也是肌電圖的發源地重鎮,如果能夠去進修,對我們的病人會有很大的幫助。一個禮拜的切磋觀摩下來,大家都相處得非常愉快,在討論之中,也是獲益良多。因為關島這邊陳教授出動關島大學和他自己診所的人力物力支援,把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Dr. Litchy他們非常感謝。技術員的leader Lavon還說,太驚訝了,沒有想到這裡居然還有這麼多的支援。行程要結束之時,我就請教Dr. Litchy,問有沒有機會去他那邊進修,他說可以啊,只是外國人如果沒有美國醫師執照,只能在旁邊看,不能動手幫病人做檢查。我告知在當兵服役時候有考試通過兩階段的美國外國醫師考試FMGEMS,他說這樣應該是可以了,我補充說長庚醫院會給我經濟支援,他說這樣更沒有問題。Mayo Clinic的醫師進修可以有幾種方式,一是三個月的visiting clinician (訪問醫師),純粹是觀摩性質,二是一年的clinical fellow(臨床研究員),主要是次專科的訓練,三是research fellow,在實驗室做實驗或資料整理,不用接觸病患,時間可以一年以上。做clinical fellow 因為會接觸病患,外國人必須有ECFMG、FMGEMS,或 USMLE的資格才可以。其他兩種就不用這些考試資格。我的目標就是去當一年的肌電圖clinical fellow。關島之行結束後我就開始做一些出國進修的準備,包括向醫院申請經費。隔年1994年去參加美國神經學年會AAN在華盛頓舉行,除了和Dr. Litchy再度碰面外,陳教授還專程帶我去拜見Mayo的神經內科主任Dr. Jasper Daube,當面遊說他一定要收我這個學生。Dr. Daube 是Dr. Edward Lambert 的學生,Dr. Litchy 的老師,也是前任的肌電圖室主任,肌電圖大師級人物一脈相承。和Dr. Daube初次見面,大家都先講一些客套話,陳教授因為和他本來就是舊識,看起來比我還急,一直催促他一定要收,害我有點不好意思。陳教授和他說了很多,說台灣很需要肌電圖的技術,學成歸國會大大的造福我國的病人等等等。只見Dr. Daube一直在微笑點頭,看著我也沒說好或不好。我當時心裡還在想,這會不會全部是一場空?不過幸好,後來Dr. Litchy就跟我說,十月就可以來了。在補足相關文件時,陳教授還幫我寫了一封推薦信。華盛頓AAN會後,陳教授還帶我去美國衛生研究院NIH去拜訪一些一起做研究的學者老朋友,他們閒聊對高漲的「動物權」非常不滿,一些故事聽起來簡直像是笑話。在愛護動物人士的策動下,美國國會已經立法,做動物實驗如果有虐待動物的情事是會被罰款和坐牢,這種法律對醫學研究人員形成了一個不小的心理壓力。萬分感謝陳教授的大力幫助,讓我1994到1996在Mayo Clinic完成了一年的肌電圖clinical fellow和三個月的自主神經research fellow訓練。亦師亦友,良師益友,真的是感謝再感謝。1998年再度到關島,參加陳教授主辦的Guam ALS-Parkinsonism-Dementia Complex研討會,結論就是這個很顯然和環境有關係的怪病快消失了。當關島被美國統治,原住民查莫洛人的飲食習慣被美國化以後,該病就逐年累月的減少。依流行病學研究,發現菲律賓人移民關島,也會得此病。查莫洛人移居美國,就不會得到這個病。經美國日本等多方研究,被討論引發的可能因素包括當地的蘇鐵麵包樹,或陳教授傾向主張的鋁製鍋具等等,但還是沒有一定的結論。2005年以後,就沒有新的病例發生了。那次會中還有一個小插曲,就是有一天大會忽然宣布說柯林頓總統要來關島視察訪問,說有歡迎會,結果陳教授說,只有柯林頓來他不會去了,如果是露文斯基小姐來,他一定去。關島的神經內科醫師很少,確實數字我不記得了,應該是少於五位,因此陳教授除了在自己的診所服務當地病患以外,也在關島醫院兼職,常常on call被會診,也有急診。我去拜訪他的診所的時候,看過他在接電話接受會診,甚至還需要開車到醫院去看病人。病患幾乎都是查莫洛人,年紀比較大的,陳教授都用查莫洛語和他們溝通,原來他也會查莫洛語,我除了只會一句問候語其他的都聽不懂。遇到比較不好溝通(非語言問題)的病患,陳教授也都有耐心和他們說明,非常心平氣和。病患離開後,我問他:「那個是來亂的嗎?」他半開玩笑的說:「他們是我們台灣人說的『南洋番仔』,不要去計較。」所以算一下陳教授會台、英、日、查莫洛、中五種語言,從他身上,我算是也體會到那種書上看到很古老醫生對病人「視病猶親」感覺,有人稱呼陳教授為「關島史懷哲」,絕對不是溢美之詞。2017年蔡英文總統訪問關島時,關島的副總督還特別向她報告說他從小就是陳教授在幫他看病的,十分感謝。陳教授的診所人滿為患,陳太太江榮女女士也都在裡面幫忙,還提供腦波和肌電圖的服務,我有次還碰到一個中國來的女醫師在那裡學做肌電圖,接受陳教授的指導。陳教授最初到關島就是為了研究Guam ALS-Dementia-Parkinsonism這個疾病,後來在關島定居,行醫將近50年,除了繁忙的臨床工作,學術研究也未間斷,一直都和美國日本的研究單位保持合作關係,共發表了79篇相關論文著作。陳教授對關島的服務,是全面性的,有一次連我也幫上忙,他拜託我護送陪伴一位意外頭部受傷腦出血開完刀的台灣漁民回國,搭機時我和那位病患都被西北航空升級坐頭等艙,那是我這一輩子第一次坐頭等艙。陳教授送了我一本「The final days of my Mother」(中文譯本「寸草心」,林信男、賴其萬二位醫師合譯),他用專科醫師和照護子女的雙重角度,鉅細靡遺的詳細紀錄了他和夫人親手一起照顧年邁失智母親人生最後將近4年的疾病過程和自己的心路歷程,除了提供最真實寶貴的醫學紀錄,字裡行間展現的真誠、孝心和耐心,令人萬分動容。陳教授於2020年6月19日以差7天90歲的高齡於睡夢中在家中嗑然逝世與世長辭。他雖然已經離我們遠去,但是他高大的身影和溫暖的笑容,卻還是無時無刻不斷的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一個真正偉大的人,其實都很平凡,自自然然,就如蔡同榮博士所言:「覺得有意義的事情,就要用生命來拼。不計毀譽、無視成敗、盡己之力,陳教授的一生,讓我們看到一個榜樣,面對艱難的人生,來自家庭、事業、社會、甚至國家不斷的挑戰,而能夠以豁達的胸襟,無懼無悔、不卑不亢,有時候還會幽默一下,以不斷的積極努力,克服壓力勇敢面對,終於能夠利己利人、發光發熱,讓自己有限的人生,發揮了無限的最大價值。謹以此文,紀念令人敬佩的了不起關島史懷哲,陳光明教授。
-
2020-08-04 新聞.杏林.診間
醫病平台/採訪李明亮教授 求學經歷分享,在從醫的路上從未停止學習
【編者按】這星期醫病平台的主題是「醫界典範」,介紹三位傑出的台大醫學院早年畢業的校友:兩位年輕醫學生採訪前衛生署署長李明亮教授;資深神經科醫師追思剛過世的「關島史懷哲」陳光明醫師;「永遠的陳拱北」這本書的兩位教授作者介紹這位台灣公共衛生的先驅。讓我們透過這幾篇文章,體會學醫之路可以是如此的多采多姿,希望台灣有更多的有理想、有熱情、有愛心的年輕人能夠投入醫學的領域。醫界能人強者不勝其數,入寶山習醫三年以來,若說是從川河見識到江海,這次有幸拜訪李明亮教授,才領略到真正的大洋。當年,甫入台大醫科,懵懵懂懂地在台下聽著前院長謝博生教授說道:台大醫學系以「培育良醫、服務社會、領導醫界、貢獻人類」為教育目標,難以想像渺小如我何德何能?然而,前輩中有偉大如李明亮教授,確為有德有能者,其學問、研究、行政、臨床等皆出群拔萃,曾任慈濟大學創校校長、行政院衛生署署長、國光生技董事長,為台灣尤其醫學、教育領域貢獻良多。李明亮教授生於台南歸仁,與我同為南部囝仔,慣說台語,那熟悉的語腔讓我彷彿還能看到當年逃學去旁聽、逃課去做實驗的好小子,靈魂未老、堅勁未減,求知的熱情在八十四歲的教授身上只有越燒越烈,追逐知識對教授只不過是現在式與未來式的差別,他就是個從未停止學習的人。談起在台大醫學系的求學經歷,教授認為,他們那一代是「Pachinko」時代。台灣的醫學生就像一顆顆小鋼珠,每個人的起點都差不多,有些人落到最容易掉進的洞裡,平平凡凡地過一生,有些人運氣不錯,掉進比較好的洞,有了些成就,李教授便是其中一個。大學時期,教授就已發表四篇論文,並因其中關於DNA的研究,申請到Duke University小兒科實習,隨後因緣際會進入University of Cambridge的實驗室,後來更申請成為Johns Hopkins研究員。李教授謙遜地表示,他的人生是由一連串「偶然」造成——大學時偶然猜想DNA是細胞受外力死亡的關鍵,就猜個正著;接待外賓時,和Brian Hartley相談甚歡,意外獲得進入實驗室的機會;二十年前短暫回台擔任客座教授,竟成為二十年後受學生引薦,擔任慈濟大學創校校長的契機。李教授的求學過程看似一連串幸運,但絕不是僅憑幸運,而是他能察覺到「偶然中的必然」,緊緊抓住每一個關鍵機會。若非持續學習遺傳學知識,他無從獲得DNA是細胞生存關鍵的靈感;若非立即著手相關實驗,他無從發表影響一生的論文;若非長期對DNA的興趣與研究,他無從和Brian Hartly相談甚歡;若非主動拜見臨床遺傳醫學祖師爺Victor McKusick,他無從進入Johns Hopkins,並遇見這位最重要的mentor。當『必然』出現,你必須要緊緊抓住,想好如何開拓,否則機會就流過了,你根本不會意識到!」李教授堅定地說。那麼我們究竟該抱著什麼樣的態度學習呢?李教授不斷強調:多讀書、多思考,了解得透徹,方能更快速地學習新知。就如同「錢滾錢」,學問也會賺學問,這就是為什麼同一場演講,博學多聞的人會學得比他人更多。教授也建議我們能夠找到一門自己有興趣的基礎科學並精熟之,未來不論遇到什麼樣的問題,都可以用這一套思維去剖析。教授認為學習的另一大關鍵是mentor——一位能引領你去思考和學習、願意幫助你、指引你並永遠關心著你的人,中文可譯為良師益友。李教授曾說,年輕時最大的遺憾莫過於沒有找到一位好的mentor,導致很多事情都只能靠自己摸索、犯錯、繞遠路。「如果當初有一位好的mentor,現在我的發展會很不一樣。」到美國後,李教授遇到了一生最重要的mentor——Victor McKusick教授,不但在Johns Hopkins時期,給他許多指引,更幫助他爭取到New Jersey的職位,甚至在他離開Johns Hopkins後仍一直關心著他。鑑於mentor之重要性,李教授建議年輕學子,若對某領域感興趣,可以主動多向該領域的老師請教,就可能遇見影響自己一生的貴人。當然,向老師請教不只是拋出問題,對於要和老師討論的內容先有充分認識和準備,才有深入交流的可能。李教授學習生涯夜以繼日鑽研學問,相對近年,大學生活越趨多元,學生們有豐富的課內外事務可參與,教授樂見學生廣泛參與社團、營隊、活動籌辦等,「這些經驗將來都是你的資產,別人搶不走。」課內、課外、感情等時間分配沒有一定準則,端看這些選項對你而言有多重要。課外興趣的發展可以用於調劑忙碌的生活,李教授就有兩個研究頗深的興趣--古典音樂和郵學。李教授自小學習小提琴及大提琴,大學曾加入台大交響以及杏林弦樂團,出社會後雖沒有繼續學習,從教授提及古典音樂時的自信神情,就可以知道他對古典音樂的鍾愛!另一個興趣則是年輕一輩比較少接觸的郵學,李教授曾分析郵票上的化學物質,撰有《台灣民主國郵票及郵史》一書,在國際郵學界獲獎無數。這一路走來,看似一帆風順、從容飽滿,實則是李教授披荊斬棘、開疆拓土而來。高三那年夏天,保送台大的他也曾因被家人說服而妥協,將最有興趣的哲學系排至醫學系之後;在台大醫學系這幾年,他也曾茫然,翹掉幾門系定必修,溜到外系課程旁聽;實驗室時期,他也曾冒險,在無防護措施、無師長指引下,獨自操作鈷六十;甚至出國研究後,他也曾退縮,看似簡單的幾個實驗步驟屢試屢敗,最終在師長建議下知難而退。妥協、茫然、冒險、退縮,這不也是在我們青春裡錯落的踉蹌嗎?我們不也都曾在不同社會角色間妥協、在模糊不清的未來前茫然、在無知衝動下魯莽、在困難與挑戰前退縮?李教授妥協,但他並不割捨,在挖掘醫學研究樂趣的同時仍持續接觸哲學,驕傲地說自己「眼睛從沒離開過哲學」;李教授茫然,但他並不頹喪,積極尋找符合自身興趣的外系課程,追求心之所向;李教授冒險,但他並不魯莽,他清楚自己為甚麼而冒險、又想冒險到甚麼地方,很幸運地得到了成果且毫髮無傷;李教授退縮,但他並不放棄,當年沒做成的題目他至今仍念念不忘,經常思考著可能的解答。是啊,我們都曾妥協、曾茫然、曾冒險、曾退縮,但你割捨了嗎?頹喪了嗎?魯莽了嗎?放棄了嗎?李教授沒有,他仍樂觀、積極、謹慎、堅定地走在這條路上。如果能回到六十多年前,想對剛進台大醫學系的自己說些什麼?李教授說他會給自己兩個忠告:第一,找到自己的mentor;第二,好好看書,不要亂看,要看出發展趨勢的苗頭所在。他始終相信,如果年輕時能有一位mentor引導他前進,整個人生的路途都會很不一樣。他又提醒,學問必須既廣且深,至今他仍覺得自己書讀得不夠,或者說不夠有效率,每個人的時間都有限,應該選擇效益最高的書好好研讀。訪談間,李教授不斷強調自己走的是一條「異常」的路--花太多時間在研究上,並非典型、未必會成功,不建議我們完全效仿。然而,在這非典型卻傳奇的一生中,很多道理都通用各處、值得學習。年輕醫學生的好奇和青澀似乎正是教授話匣子命定的鑰匙,裡頭裝滿各樣珍品,每一件都值得賞玩,教授要我們找到人生導師、要我們多問多學、要我們把握機會、要我們花時間了解病人……,重點之多,畫起螢光筆恐怕五光十色,我只知道,在教授一生無盡的偶然與必然間,他已經從一顆小鋼珠,淬煉成璀璨的鑽石,此夜如獲至寶,無價能及。李明亮教授幾年前曾出過一本書《輕舟已過萬重山》,此時雲深不知處的我,好比汪洋中的一條船,雖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在邁向偉大的航道,但我誠摯地感謝大我六十二屆的資深學長李明亮教授,樂意用寶貴的四個小時領我一程,願未來的我能在山重水複疑無路時,思量教授當晚諄諄教誨,方得柳暗花明又一村。
-
2020-03-16 名人.精華區
張鴻仁/買口罩、追旅遊史…健保卡原來那麼神!前健保局總經理回顧當年建置
新冠肺炎延燒至今,國際上頻頻傳來掌聲,開始覺得台灣人真幸福,許多外國人也認為台北是全世界最安全的都市。抗煞總指揮訂下決策我國在世界首屈一指的傳染病監視系統,其實有賴健保IC卡這個「神器」提供最大後援,許多朋友問我當年健保IC卡上路的背景,我回答這是抗煞總指揮李明亮擔任衛生署長時所訂下的決策。公元二千年,第一次政黨輪替,陳水扁總統請來時任慈濟大學校長、知名小兒遺傳學專家的李明亮教授擔任衛生署長。李署長尚未上任,健保局就發出健保財務大幅虧損的警訊。這是後來有名的「健保雙漲」的背景。真正定義領導者歷史地位的,是他的高度及遠見,李明亮面對健保財務危機時,他心中想的不只有調保費來解決一時財務危機,而是思考替台灣留下一個可長可久的制度。其中,第一個重要政策就是健保IC卡計畫。投資41億元建置過關這項投資41億元,號稱比身分證更受歡迎的「全民健保就醫憑證」,在當年立法院因朝小野大,在跨黨眾多重量級委員杯葛下,居然可以過關,除了李明亮署長的個人魅力,應該是上天保佑。這段祕辛從未真正曝光,背景是當年許多立委搞不清楚中央健康保險局是金融事業機構,其預算跟行政機關不同;換句話說,當年的健保局比較像公營保險公司,預算書僅供參考。大家只要去上市上櫃公司看預算,再於一年後看決算(財報),當然明白許多數目都不一樣,不論營收、費用、資本支出,預算是依過去經驗的「預測」,到了決算,當然許多數字都變了;跟行政機關一板一眼,一個計畫一個帳,完全不同。加上第一次政黨輪替,不論執政黨或在野黨,其角色常混淆,我們這些「官員」,坐在立法院備詢時,常私底下嘆氣:「不知誰在執政」。龐大工程先後花了三年當年執政黨委員罵得比在野黨委員凶,審查預算時,許多在野黨委員因為比較了解全民健保,反而回過頭來護航。就在這一團混亂的時局中,由於李教授個人聲望,以及像小兒科醫師般和藹可親的態度,健保IC卡的計畫就這麼過關了。計畫過了,等到開始布建,許多挑戰才正要開始,從晶片、製卡、發卡,資訊系統與醫院HIS的整合,讀卡機的設計與建置,這個龐大的工程,先後花了三年。中央健保署的一樓,歷史展示區有一張李明亮教授到中央健保署聽取進度報告的歷史照片,背後是有名的PERT圖。這項技術是美國國防部早年為了發展北極星火箭計畫發明,用網路圖進行計畫管控。有了這個工具的協助,健保局一天不差,依原訂時限完成。IC卡領先全球十幾年上線第一天是2004年元旦,當天假日大部分醫院診所休診,我到馬偕醫院急診看IC卡上路,還好一切順利,沒有讓媒體拍到政府出糗的畫面,例如「健保IC卡第一天上路就當機」、「IC卡上路,狀況百出」。從那天起,健保IC卡成為國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張卡。16年後的今天,我們國人才發現全民健保IC卡及資訊系統,領先全球十幾年,這要感謝抗煞總指揮李明亮教授,替國人留下這個傳家寶。(作者張鴻仁為中央健保局第三任總經理、現任上騰生技顧問公司董座)●健康名人堂邀請國內外醫藥公共衛生專家分享健康觀點與視野,每周一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