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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理諮商師與兩性專家還不盛行的年代,女性們的問題找誰?薇薇夫人。這名字在當前台灣,年輕人大概還以為是網紅(如理科太太);然而在當年,卻是台灣壓抑問題的出口,且是透過書信交心——如今薇薇夫人88歲了,台灣女性的煩惱是否有所改變?她出版新書《給比我年輕的女朋友》,一樣分享女子處世的智慧。
曾在《聯合報》寫專欄長達26年,並主持華視婦女節目「今天」,著作將近有20本書,過去是台灣最有影響力的女性作家。一年多前,她從淡水河邊的家,搬到山邊的養生村,持續創作。
她許下承諾:「每天都要寫日記」──並不是寫在紙上,而是一筆一畫記錄在iPad,寫稿、找資料、和子女朋友通訊,統統一機完成,學習新的3C產品,一點也難不倒她。對她來說,環境的改變並不難調適。
然而,對於自己為人熟知的稱號「薇薇夫人」,她反而不太適應,坦言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她說自己的個性比較男孩子氣,朋友其實都喚她「薇老大」,88歲的人生彷彿重新定義,活得更自主,更自信。
薇薇夫人本名樂茝軍,人如其名,英氣煥發,從小被母親當作「兒子」養,剃著短髮,在泥巴堆中打滾,爬樹打架樣樣來。
對於纖細敏感的女孩子,她原來全然沒轍,坦言「小時候很討厭女生」。當她讀到《紅樓夢》裡善感的林黛玉,總發噱「這人怎麼這麼愛哭?」
直到成年後勤於投稿,1972年被《聯合報》編輯相中,邀請她成為專欄作家,還指定要為「婦女讀者」而寫,她查找資料,請教專家,加上種種轉折與歷練,這才發覺「女生實在太可愛了。」
只是,當她初次在報上看見自己的專欄,又見編輯幫她取名「薇薇夫人」,只想「這是誰啊?」隨著文章廣傳,出道時的筆名從此如影隨形。而她筆下的文字,數十年來如一盞溫暖的燭光,普照著許多女性讀者的心靈。
薇薇夫人生於民風傳統的年代,卻沒在重男輕女的眼光下成長,以現代話來說就是「做自己」,她歸功於父親「前衛」的教養方式,給予極大的自由。
父親曾告訴她和妹妹:「妳們可以做任何男孩子做的事。」她不擅長針線活,父親豪氣地說:「不必學,將來都有機器做。」她愛玩,父親又說:「讀書也不必那麼認真。」
「我沒受到傳統女性的束縛,才比較能夠發揮天性。」她也把這樣的態度帶給孩子,教自己的女兒:「別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女孩子」;洗碗做家事,兒子也照樣要輪流分工。
薇薇夫人看待孩子的成就,有別於普世功利的目標,「鄰居小孩上台大都要放鞭炮,我們家都沒有鞭炮可以放。」她只問孩子:「你,喜歡什麼?」全然支持兒女追夢,要他們選擇喜歡的路,並且踏實地走。
她形容家庭如一個「鼎」,妻子和丈夫、孩子,3個鼎角同樣重要,「女人要會過自己的生活,要有自己的興趣。」然而,許多婦女寫信給她傾訴心事,最糾結的往往是婚姻生變的難題。
薇薇夫人叮嚀她們,先問問自己:「還愛不愛他?愛他就接受他,如果不能接受,就放他走,死纏活纏沒有意義。」
但得到的讀者回應,往往是「我改變不了」、「我就是做不到」,讓她提筆時,一度感到喪氣,認為很難幫別人走出困境。
她認為,時代已經改變,現代女性雖有較多自由,但唯獨感情仍較放不開。她寫道,「有些女人真的像美人魚,愛情是生命中的唯一;但尾鰭是掌握方向的,一旦失去,生命當然沒了方向。」
「女人是有無限可能的,只要有方向,把自己的潛力發揮出來,就會讓生命完整而圓滿地在人生的大海中遨遊。」薇薇夫人說。
細看薇薇夫人的五官深邃,過去的舊照片裡,容貌如同電影明星,如今仍然皮膚緊緻。有回她換手機,售貨小姐看了她的身分證,驚訝地說:「妳是經過抗戰的呀!看著真不像!」
許多人好奇,88歲的她有什麼保養秘方?她偏頭想了想,也曾感嘆不再唇紅齒白,「身體會老化,骨骼也會老,但就保持你自己最好。」
她認為,要維持「好感」的印象,不需花太多無謂的金錢。她使用開架化妝品,平價親民,即有不錯的效果,但她搭配一個勤勞的動作:早晚用清水拍臉100下,能暢通臉部循環,維持好氣色。
為了維持肌力,她保持高度自律,天天練啞鈴10分鐘以上。旅行時,老友劉靜娟扭不開瓶蓋,結果她接過來,一下就打開,讓對方訝異不已。
「女人可以沒有男朋友,但一定要有女朋友。」薇薇夫人曾這麼說。
30歲前,薇薇夫人原本在台大醫院上班,屬於中央級公務員,待遇穩定,生活無虞,就差在「我覺得很煩,太無聊了!」因此,當林海音找她去《國語日報》擔任家庭版編輯,她二話不說就答應轉職,卻開啟她往後全然不同的生命經歷。
「我常常覺得有很多貴人」,她想起最初找她去當編輯、寫專欄、主持節目、或每個人生階段中,拉她一把的人,因而想對這世界投以更多友善的回報。
如今,在她的通訊軟體裡,有一個群組名為「薇老大幫」,成員有簡宛、方梓、廖玉蕙等文學同道,平均比她小十來歲,卻不見隔閡,還能結伴出國旅遊,不定期熱鬧聚會,成為彼此的老來伴。
薇老大有個交友法則,無論年齡或背景,朋友之間應該絕對「平等」,如有階級之分,絕對無法當成朋友,自大或自卑者最後都會離去。因此,先開放自己,別人自然也會以開放的態度來回報你。
關於朋友的性別,她認為「男性可以談天,但女性可以交心。」男性有時不一定了解的情緒波動,女性則可深談,可以克服心情的煩躁,理出問題的癥結。「有人說女兒是媽媽貼身的小棉襖,女朋友也是。」
豁達豪氣的薇薇夫人,生命中最難的功課,是大兒子26歲時,在舞台工作中,自高處跌落而意外死亡。
身為母親,好長一段時間裡,她雖照常上班,途中卻自己開車緊閉著車窗,繞著山路縱情哭喊。即便自己是寫作的人,她卻深感「沒有任何文字可以安慰絕慟中的人」。
「時間可治傷慟,傷慟會被一層層的覆蓋,但卻永遠不會消失。」她體會生命有許多事情,其實只能認了,我們「無能為力」。
多年後她讀到王邦雄教授寫的《莊子》的〈大宗師〉篇,其中子桑哭歌問父母為何生下我讓我受苦。王教授的解釋是:「命是沒有理由的理由,是沒有原因的原因,是沒有答案的答案,這就是最後的答案,不能再問下去了。不可能有合理的解釋,而不合理就活不下去了。說句還不是『命』嗎?當下就得到釋放。」
她勸慰許多同樣經歷親友死亡的讀者,「什麼都不能改變,就放開,認命吧,認命就解脫了。」
「我常覺得我的兒子雲遊天下去了,非常自由。」在薇薇夫人的畫裡,長大的兒子看著年幼的自己,似是回望生命的起源,也像是在和過去告別。
薇薇夫人把對兒子的情感,化為大愛,她長年資助認養斯里蘭卡的小孩,每逢耶誕節收到地球另一端寄來的卡片,即珍而重之地收藏,「他們可以用一點錢做那麼多事,又那麼感激。」幫助別人,其實也讓自己得到救贖。
薇薇夫人喜歡海。海的無邊遼闊,讓她深深著迷,在過去多幅畫作中,她描繪海中的美人魚,能勇敢地承受浪潮和逆境。
「不要以為老了什麼都不能做,也不要忘了老而什麼都不錯。」她常記得一位醫生和她說過的話。
她老後狂熱學畫,看各類書和節目,充分享受自由,最愛的電視節目是犯罪推理類的CSI。此外,她也愛看探索宇宙、大自然生態的節目,這讓她瞭解天地之大,個人渺小。「對人與人的小是小非就能淡然處之,心胸開闊。」
如有一日生命將告別,她也決定選擇海葬。她很早就在健保卡上註記「安寧緩和意願」,篤定地告訴孩子,將來自己遭遇任何病痛,都不要急救插管──「不要罐子也不要一塊地,本人都不在這裡了,其他人要來看什麼呢?」
人的一生的終點,她如此總結:「輕舟已過萬重山,匯入宇宙的大海中。」看似消失了,卻不曾消失。
原文:88歲的優雅 薇薇夫人:女人可以沒有男朋友,但一定要有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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