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曝罹癌明年恐無法頒獎…已故影后樹木希林：起碼要以喜歡的方式死去

2013年3月8日，素有「日本奧斯卡」之稱的日本電影金像獎舉行頒獎典禮。資深演員樹木希林以電影《我的母親手記》奪下影后獎座。按照往例，今年的影后得獎人，就是下一年的該獎項的頒獎人。在發表得獎感言時，她卻突然說道：「很困難呢。我得了癌症，已經轉移到全身了。明年，或許沒辦法遵守頒獎的約定了吧。」霎時間，全場靜默。但她隨後又自己化解了這份尷尬，「算了，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說吧！」

今年75歲的樹木希林，是日本影壇重量級的演員，曾出演《東京鐵塔：老媽和我，有時還有老爸》、《惡人》、《戀戀銅鑼燒》等名作，更經常在國際大導是枝裕和的電影《我的意外爸爸》、《海街日記》、《比海還深》中扮演母親、外婆等深具智慧的女性角色。

日本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上的「癌症宣言」，並不是樹木希林第一次面對病痛的挑戰。她在2003年因為視網膜剝離而導致左眼失明，2年後，發現自己得了乳癌。她選擇接受手術，摘除右乳，未料癌症卻仍復發轉移到全身。一眼失明後，她開玩笑的說道，「大概是至今為止，看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事物吧！」2014年，她宣布結束癌症療程，其後仍活躍於大銀幕上。甚至有人因此懷疑，「樹木希林真的罹癌了嗎？」她只是自嘲回應，「我老是說自己快掛了卻還活著，真是死亡詐欺呢！」

我行我素，卻讓人忍不住喜歡的超酷奶奶

根據樹木希林自述，她從小就是一個有點自閉傾向的孩子，不太喜歡同齡的朋友一起玩耍。這樣的個性特質，也造就了她成年後獨特的個人魅力：看似我行我素，實則豪邁豁達。日本一項以60-79歲男女為對象的調查就顯示，樹木希林是人們最有好感的70歲女性名人。

↑樹木希林「老的活躍」的形象深植人心。日本西武SOGO百貨針對熟齡女性服飾拍攝的「Advanced Mode」廣告，就找來樹木希林當代言人。

年輕的樹木希林，因為生動奔放的演技而被稱為「猛女」。早在30歲左右時，她就經常超齡扮演中年婦女的角色，例如在向田邦子編劇的電視劇「寺内貫太郎一家」中，她飾演一位熱愛帥哥偶像的老媽媽，不計形象搞笑。

這種豪爽性格也展現在藝名變更這件事情上。一次朝日電視台改名的特別節目，有人請她拿出一件私物拍賣，「我沒有東西可賣，不然就把我的名字賣掉吧！」就這樣，她把藝名從出道以來的「悠木千帆」，改成現在的「樹木希林」。取新藝名的方式則是，「打開字典，對照50音，從並排的字符中挑了一組。」（樹木希林的日文念法為Kiki Kirin，每個字的發音極為相似）

此外，雖然在電影中經常扮演掛心子女的慈母角色，現實生活中，樹木希林卻希望和子女保持獨立而互不干涉的關係。即使和女兒夫婦同住一棟房子，仍明確區隔彼此的空間界線。兩家的玄關、廚房位置都不一樣，有時一整天都碰不到面，雙方既近又遠的共同生活著。樹木希林也堅持，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不能依賴子女。她每天用同一塊肥皂清洗身體、餐具和衣物，日日打掃家中環境。「馬鈴薯為了延續生命，會把營養分給子代；子代成長了，親代就會枯萎。人也是一樣。想養育子女，父母就要有犧牲自己的覺悟。我在戲裡演出那樣的母親，但現實並不是。演技不錯吧？」她笑說。

生是日常，死也是日常

常年以來飽受疾病之苦，讓樹木希林得以平靜看待生死。她認為，生是日常，死也是日常。對於癌症，「我不會去想『為什麼是我』，而是思考『啊，罹癌了啊。那麼接下來該怎麼活下去呢？』」

癌症不僅讓她思考活下去的方式，更學會認真直視死亡。2015年，樹木希林接受寶島社的邀請，以「生死觀」為主題，拍攝廣告《起碼要以喜歡的方式死去》。該廣告的構圖以英國畫家John Everett Millais的名作《奧菲利亞》為藍本，文案寫著：

雖說人終有一死，

長壽醫學不斷精進，

難以死去的時代也終會來臨吧。

但面對死亡，我不討厭，也不擔心，

捨棄一個個慾望，

只想在最後好好的妝點自己。

若人死後會成為宇宙的塵埃，那麼，至少想成為一顆美麗的塵埃。

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宛如終活宣言的文案，不只是她本人的心聲，也獲得廣大的讀者回響。

從60歲開始的10幾年間，樹木希林力行減約生活，不買衣服、只用他人轉讓或贈與的東西。老舊的襪子剪開，當成抹布使用，把能用的東西用到極致。不需要的禮物或贈品，一開始就不要收下。理由是：「我希望死了之後不要留下任何東西。不需要葬禮、也不用留下遺願。乾淨的結束就好。」看待自己的身體也是如此，「一直以來，我都把身體當做是自己的東西，過度的使用它。但現在開始，我要把身體當作是值得愛惜的東西，小心使用，還諸天地。」

人是因為承受了苦難，才能變得成熟

發現罹癌後，樹木希林也和分居超過20年的丈夫、搖滾歌手內田裕也和好；手術過後，兩人每年1月都會前往夏威夷一起度假。在接受日本媒體採訪時，她曾說：「長年的夫妻戰爭結束了。……我們兩個人都病了，沒有體力了；我視網膜剝離已經15年了，裕也的眼睛也出過問題。然後，我又得了乳癌。從今以後，我們兩個老人必須互相照顧了。」

內田裕也和樹木希林在80年代時曾經離婚問題鬧上法院，兩人時有爭吵。期間也有人勸樹木希林離婚。但她對於這段紛擾不斷的婚姻，卻自有一套獨特的觀點。她以佛教的故事說明：提婆達多是佛陀的弟子，卻經常反對佛陀、讓佛陀吃盡苦頭。但佛陀知道，因為有提婆達多給予的「難」，他才得以悟道成佛。「感謝（ありがたい）這個字，日文漢字寫作『有難い』。人生在這個世界上，不就是一面承受各式各樣的苦難，一面因磨練而變得成熟嗎？丈夫之於我，就是這種『有難』的存在。」

對於疾病，她也抱持著同樣的想法。「到了這個年紀，不只癌症，還有其他病痛。腰變的沉重，視力退化到沒辦法把線穿過針孔了。身體變得不自由了。但是，沒有關係。就是因為體會到自身的束縛，人才會變得成熟。」

樹木希林在電影《比海還深》當中，扮演男主角的媽媽，溫柔看顧不成器的兒子。其中有一句台詞，她說：「幸福啊，是沒有犧牲就不會得到的東西」。戲裡如此，人生亦如是。

原文：日本奧斯卡影后樹木希林：人起碼要以喜歡的方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