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伴失智母7年頓悟：真正的照護不在餵飯或洗澡 而是學會「說話」

當我們面對失智長者時，總希望用語言「引導」對方行動：吃飯、起床、睡覺。然而，長年投入照護工作的日本資深照護者村瀨孝生卻發現，這些「為了完成照護目的」的話語，反而讓母親越來越封閉。他在與社會學者安立清史合著的新書《照護的戲劇學──老與呆的世界》中，誠實記錄自己作為兒子、也是照護者的掙扎與覺醒。

照護的語言，也可能成為一種「暴力」

村瀨先生照顧母親已有七年。他在講座中回憶，自己曾對母親脫口而出激烈的語氣：「一旦說出那些話，心也跟著變得粗糙。越焦躁，越容易再用傷人的語言。」他坦言，母子間既有感謝，也有長年積累的複雜情緒，那種糾纏難解的愛與怨，是家庭特有的情實。

某天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說的多半是「吃不吃？」、「起不來？」、「要不要睡？」這些句子看似尊重選擇，實際上卻只是照護程序中的指令。「為了達成目的而說出的話，其實是最讓人痛苦的。」他說。這樣的「控制」，即使出於好意，也可能成為最日常、也最隱性的暴力。

改變的契機：從「命令」變成「閒聊」

當他開始放下效率、與母親閒話家常時，情況出現變化。母親漸漸開始回應，表情也柔和起來。「那些沒有目的的話語，反而讓她重新活了起來。或許，語言的本意，就是為了彼此相伴，而不是推動什麼。」

失去自我意識後，仍存在「那個人本身」

村瀨先生也提到，隨著年齡增長，人最害怕的，是「無法再成為自己」。但當自我意識漸漸淡去時，仍有一種「存在的本質」留了下來。他想起曾在照護所認識的105歲長者「文惠女士」──她總是安靜地坐著，偶爾沒有脈絡地露出微笑。「那樣的她，就像活生生的菩薩。她不判斷任何人，只是單純地存在，讓周圍的人都覺得心安。」

「需要治療的不是老化或失智，而是社會」

如今，村瀨先生的母親也臥床不起，偶爾會露出閃爍著光的雙眼。他表示，隨著生命走向終點，自我意識逐漸消融，但那個人本身，從未消失。

安立教授補充，英文「Dementia（失智）」源自「心離開」的拉丁語。「我們被灌輸『失智就完了』的想法，但或許當人放下心的時候，反而能看見另一個世界。」

村瀨先生則說：「人害怕的不是老，而是在這個社會裡老去。也許該被治療的，不是失智或老化，而是這個社會本身。」

「照護的戲劇學」：在關係之外，看見更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