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死了,你們會很高興吧?」當失智症醫師得了失智症 一針見血說出照顧者的兩難

聯合報 吳佳璇
日本醫師長谷川和夫

上個月中旬,公共電視台播出一部發人深省的紀錄片《當失智症醫師得了失智症》,記錄一生奉獻於改善失智照護的日本醫師長谷川和夫,88歲(2018)公開自己也罹患失智症後的生活。

「長谷川氏量表」是我在精神科住院醫師訓練時期,必須熟知的評量工具之一。儘管台灣為因應高齡化社會,於上世紀末至本世紀初訂定失智診斷流程時,決定以美國醫界發展的MMSE(簡短智能測驗)取代,長谷川之名仍如雷貫耳。因為他的倡議,不僅奠定了失智症非藥物照護原則,更促成漢字圈各國,陸續將具有歧視意味的痴呆症,正名為較中性的認知症或失智症。套句日本新聞界說法,長谷川醫師之於失智照護界,猶如棒球界的傳奇長島茂雄。

紀錄片播出當晚,我準時收看。最令人不忍的是,當女兒麻里質疑父親,為何不持續出席自己當年極力提倡,如今廣設鄰里的日間照護中心,讓辛苦的母親獲得喘息。長谷川醫師卻以平淡的口吻回應:「如果我死了,你們會很高興吧?覺得解脫了。」謙稱照顧失智者一輩子,直到自己生病,才真正認識失智症的長谷川醫師,一針見血說出照顧者的兩難

我記得家父確診失智初期,曾幫他報名相關課程,卻開始擔心他冬天早晨不肯上課。以結果論,雖然我多半能成功送他出門,但曾對他說過:「你只會嚴格要求三個小孩和學生上課要準時,卻放縱自己不上學。」換得他一臉木然回道:「我自己的事自己負責。」或許當時的他,跟長谷川醫師想的差不多。

失智後的長谷川醫師幽默依舊,正與學界後輩的印象,以及合著《我失智後才了解的失智症》(書名暫譯)的記者猪熊律子貼身觀察吻合。例如他在片中淡定解釋,醫療團隊為何捨自己早年開發、通行日本的長谷川氏量表,特地去找他不熟悉的量表進行測試,因為「對它太熟,老是考滿分」,完美說明了智力測驗這一類量表的學習效應

2018年公開自己失智,是長谷川醫師此生留給現在與未來無數失智者最後的禮物。除了拍攝紀錄片,持續參加醫學會,他還出版並親自朗讀繪本《安啦,我的奶奶》,讓兒童不用害怕失智的祖父母,一起好好過生活。

紀錄片播出不久,傳來長谷川醫師辭世的消息。我不禁想起他在《我失智後才了解的失智症》書中,深深感激年輕時指導他發展失智評估量表的老師,也感謝研究團隊其他兩名主要成員不居功,只因Hasegawa發音易記好聽,便慷慨讓量表冠上他的姓氏----真是一位掌握人生最後及時「道愛、道謝與道別」智慧的長者。

聖經說,當一粒麥子落在地裡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節目播出以來,我常常反芻長谷川醫師在片中說過的話,還有同時播出的台灣本地觀片後精采座談。相信這正是以一粒麥子自許的他,帶給世人的力量。

【延伸閱讀】

●ボクはやっと認知症のことがわかった:長谷川和夫、猪熊律子,KADOKAWA,2019/12出版

●だいじょうぶだよ ぼくのおばあちゃん(繪本):長谷川和夫與池田げんえい,ぱーそん書房 2018/10出版

認知症界のレジェンド 長谷川和夫さん 囲む会で絵本を朗読

吳佳璇

精神科醫師為業,自由寫作為志。曾因諸多機緣到東部離島服務三年半,得了個

失智症 吳佳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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