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壽全/醫德的最高典範 視病猶親的真諦

聯合報 施壽全
社會大眾普遍都認同,「醫德」的最高典範是「視病猶親」。

社會大眾普遍都認同,「醫德」的最高典範是「視病猶親」。「視病猶親」,望文生義,不需多加解釋,但我個人極少以此自許,也不在教學上強調,理由有二。

一是生病除「診療」外,還需「照顧」。醫師能在診療上盡力,但陪伴、餵飯等這些事,醫師不可能親自承擔,既然無法照顧,說「視病猶親」,恐怕言過其實。二是醫師面對自己親人生病時,其思考與作為,有時也未必是最妥當的。

父親病逝給我的三項啟示

父親於我在台北榮總擔任總醫師時病逝。從他發病到往生短短幾周中,我至少犯了三項錯誤。雖然這些錯誤與結果無關,但也給了我從不同角度與立場,省思醫病關係的機會。

父親身體一向不錯,無高血壓或糖尿病等慢性病,驗血只有尿酸稍高。有一天,家姊打電話來,說父親好像走路時,一邊突然無力而摔倒。我當時直覺想或許上年紀走路不小心吧?我考慮腦血管問題,但他並無危險因子。請教一位神經科同事,他也不置可否,然後第二次電話來,父親已陷入昏迷了。

我趕回中部,搭救護車直送醫院,一檢查才發現是腦動脈瘤。父親病況在神經科討論,同事後來有點不好意思告訴我,其實文獻提到,尿酸高也可能與腦血管病變有關,但這狀況相當少見。怪不得誰,最大問題是我自己,沒有認真考慮所有可能。

雖然考慮很多未必有用,但我當時的心思是,讀了醫學,也當了幾年醫師,對疾病已相當能掌握,感情上「不捨」也「不信」,我的父親,我的親人,怎可能生病超出我的掌握?這是第一項錯誤。

我父親開了兩次刀,首次驚見動脈瘤如雞蛋大小,醫師擔心腦壓過高而不敢動,觀察一些時間後才手術切除。但父親自昏迷後就再也沒醒過,兩次手術,我都在旁盯著看。

當年醫院是不講什麼病人權益的,處置時就把家屬隔絕於外,但因我是自己人,醫療團隊也沒說什麼。只是事後還是有人提醒我,我違反了規定。提醒並未讓我覺得規定合理,卻使我猛然想起,主治醫師的神情,為人子固然內心焦急,但盯著手術看,必然嚴重影響醫師的情緒與動作,這是第二項錯誤。

父親術後情況並未好轉,氣管插管也須移除改氣管切開。我拜託一位外科資深醫師處理,當然人就沒在旁干擾了。我沒料到這是我的第三項錯誤,我心想氣切對資深外科醫師應該輕而易舉。但事後聽同事轉述,資深醫師滿頭大汗,因為他已很久沒做氣切,找當下最熟練的總醫師才對。

行醫「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三項錯誤是我刻骨銘心的記憶。行醫多年,許多時候,遇到家屬面對困難的抉擇時,常會問我:「若是你親人,你會怎麼辦?」。我總是盡可能予以解析說明,最後答案就是一句理智的「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這個答案是無情的,但也是貼切的,唯有如此,才能在親情掌握與醫德呈現中,取得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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