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醫療永續開路！台大院長吳明賢突破體制 讓年輕人投入

「行俠仗醫，以醫弘道」新書發表會上，台大院長吳明賢一句「健保制度不該讓醫師犧牲善良，才能得到應得補償」，引發熱議。資深醫師心有戚戚焉，但也有年輕醫師認為是醫德勒索。面對質疑，吳明賢說，不是要批評年輕人，年輕人追求生活品質是對的，「他們離開醫院是我們的責任」。

今年是台大創院130年，身為國內最具歷史龍頭醫院院長，吳明賢遭逢的挑戰卻是過去百年未見。他沒有把年輕醫師對他的「炎上」放在心上，既然身為台大院長，就不該只是拿「蒼蠅拍」納涼打蚊子，「假如台大院長都不敢說，還有誰敢說？」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使命是留住人才，在健保制度下維護醫療生態，守護下一個百年的健康。

新評審制 為醫師減輕負荷

今年一月，百年台大改變了一個行之有年的規定。過去在台大要升任主治醫師，必須服務、教學、研究兼顧，這三個任務被稱作「胡椒鹽（服教研）」，服務績效、教學成果、研究論文發表缺一不可，而且研究論文還必須是第一作者或通訊作者才算數。今年開始，論文發表擔任共同作者即計入研究績效，讓醫師適性發展，盼留住人才。

吳明賢常說，台大是「胡椒鹽」醫院，但要兼顧服務、教學、研究各面向發展，確實讓醫師壓力甚巨，「制度符合人性，能吸引人才，才能永續發展」。他的改革獲廣大回響，畢竟照顧病人是醫者天職，有些醫師擅長診斷、有些手術技巧高超，有些視病猶親，不能因為研究論文數量否定醫師能力。

但吳明賢強調，教學與研究仍是台大醫院最重要的任務，教育部每年補助台大醫院經費不足五億元，院方每年投入教學的經費，超過卅億元。吳明賢說，「教學、研究是台大醫院的『精氣』，精氣充足時，一個人就會神采飛揚，當教學、研究做得好，服務也會更上層樓」。

平等共榮 加薪提升向心力

台大員工不只有醫師，總院包括編制內與外包人員，合計員工逾萬人。為員工創造平等、共榮的就業環境，提升向心力，是首要之務。台大醫院近期數次加薪，隨公務人員調薪提升薪資，也調升值班費，為留住護理人才，院方要求護理部，針對剛從學校畢業三至六個月新人，以多元方式協助融入照護團隊。

吳明賢表示，照護病人講求連續性，疾病沒有假期，比起企業，醫療的本質更接近「志業」，公家醫院從過去資源充足，到現在愈來愈少，台大醫院自行聘用人員的薪資總和，已經超過公務人員身分薪資總額，而醫院必須自負盈虧，一旦虧錢，就付不出績效獎金，處境可說相當艱巨。

心繫病患 堅持住醫療核心

「雖然經營醫院很難，但我一直提醒自己，要擴大台大醫療體系的影響力」。吳明賢表示，基於企業收益理念與原則，許多醫院積極發展各式新型態的醫療模式，但台大醫院從事任何醫療項目，都必須本於實證，且對病患有助益。

「正派經營，真歹經營」。吳明賢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但他認為，醫療院所攸關民眾健康，比一般民間企業更需要秉持「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精神，「因為醫療是資訊極不對稱的行業，醫師再小的決定，都會影響病患的一輩子」。

兒科、胸腔科等工作較為繁重的科別，陸續傳出人才斷層、新血難募的困境。年輕世代務實、重視生活品質，但吳明賢經常引用哲學家黑格爾名言「一個組織一定要有仰望星空的人，不能只有只看腳下的人」，而他將致力提升醫院待遇及職場環境，治理透明，有遠景，打造良好的福利與執業環境，讓年輕人願意留任。

馬祖計畫 樹立胃癌防治國際準則

上醫醫國，身為台大院長，也是醫學院教授，吳明賢期許年輕學子要做上醫，醫師處理的是人不是疾病，醫師的作為可能影響政策，造福更多的人。吳明賢有此感悟與「馬祖計畫」有關，他在此投注逾廿年心力，根據研究結果建立了國內胃癌篩檢與治療標準，更被國際認可為胃癌防治國際準則。

馬祖曾是全台灣胃癌發生率最高的地區，死亡率是台灣的三至五倍。一九九五年，吳明賢當主治醫師第一年，就跟著恩師、台大教授林肇堂和中研院士陳建仁展開馬祖研究。歷經十五年，進行六輪大規模篩檢與治療後，當地胃癌發生率降低了百分之五十三，現在胃癌在馬祖已經罕見，「馬祖計畫」的研究成果讓台灣聲名遠播海外。

胃癌在全球癌症中，發生率及死亡率分別高居第五及第三名，聯合國國際癌症研究署估計在未來卅年間，因為人口數增加且結構老化，罹患胃癌人數也將持續增加。幽門桿菌已知是胃癌主因，然而，如何執行除菌政策來消滅胃癌，全世界缺乏實證指引。

吳明賢博士班即以胃癌為研究題目，當時林肇堂提起，有位門診護理師是馬祖人，建議「研究胃癌，馬祖病例最多，去那裡就對了！」台大醫院在中央與地方政府支持下，前往馬祖，吳明賢記得第一次出發，晚上十點在基隆港帶著當時的纖維式胃鏡（fiberscope）上了台馬輪，在冥冥夜色中前行，一直到早上六點，船才在南竿島靠岸。

馬祖鄉親好客，吳明賢說，來這做研究的每個人酒量都增進不少，但當時沒有人能預見這系列研究的結果將會大大改變未來，但即使忐忑不安，大家還是默默地從台灣本島到離島，日日勤懇努力，廿年磨一劍。

馬祖於二○○四年推行「全面根除法」後，幽門桿菌盛行率已由近七成降低至今約一成，胃癌發生率下降百分之五十三，死亡率也下降百分之廿五，預期今年進一步下降胃癌發生率達百分之六十八，死亡率降低百分之卅九，消滅胃癌威脅。此政策為世界首例。

二○二○年，「馬祖計畫」實施十四年後，防治胃癌的成果登上知名期刊「Gut」，為全球樹立胃癌防治準則。吳明賢很謙虛，一切成果有賴台大醫院、台大公共衛生學院，馬祖認真的醫護及公衛團隊作，「我在其中不過是一顆小螺絲釘。」但他最高興、有成就感的，不是發表多少篇論文、受到多少讚許，而是讓台灣胃癌死亡率大幅下降。

用筆關懷 最常寫臉書的院長

吳明賢可能是全台最常寫臉書的醫學中心院長，發文題材從醫學教育、醫病關係到時事針砭，回老家過年還特別介紹嘉義小吃，有人文思考，也有人間煙火氣，可說是台大百年來最具親和力的院長。其實，吳明賢在疫情期間臉書寫得最頻繁，他說希望書寫有助正確訊息的傳播，讓民眾安心。

為了解台大基層心聲，吳明賢每個月都會寫信給全院員工，說明醫院經營方針與近期時事，每三個月一次職工座談會、半年一次主治醫師座談會，且院內設置院務諮詢委員會。他笑說，「不是院長說了算。」台大也是最早成立工會的公立醫院，開會、寫信和溝通，這些都增加管理成本，但有助組織向心力，「這本來就是醫院應該做的」。

吳明賢表示，醫院是許多人生命交會之所，也是連結善與善的所在，醫學是用科學的真解決病苦的善、成就美事的行善志業，而非單純的工作或專業，「醫道即人道，人生並非線性，需要系統性思維，也要懂得配合他人」，不能只從此刻去看一件事價值，不要先放棄「看起來沒用」的事，在利他過程中，收穫更多圓滿。

吳明賢出身嘉義平凡家庭，從小就喜歡看書，國小看的最多的書籍是「佛經」，他被佛經中的故事吸引，讀得津津有味，疫情期間每天勤奮寫心經；國中後進入武俠小說的世界，他拆解武俠二字，「武」是止戈為武，所以重點在「俠」，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醫師擁有的知識與技術，如同絕世武功，所以要能夠「行俠仗醫」。

行政職務繁重，但吳明賢力求生活規律，常至郊山爬山，把研讀業外書籍當成娛樂，精神、體力養好，效率提升，時間自然就多出來。他表示，比起「時間管理」，自己更常做「精力管理」。

減碳成為醫院新顯學，吳明賢也以身作則，在上任之初，就將院長公務車換成一輛純電汽車，是全台醫療院所首例，政府以免收牌照稅方式，鼓勵公務機關換購電動車。院長司機分享，換購電動車後，使用至今幾乎沒有維修，省下耗材費用，並減少汙染，也幫醫院省下許多經費。

吳明賢小檔案

年齡：61歲（1964年）

專長：一般內科學、腸胃學、分子生物學、醫學教育、流行病學

現任：

台大醫院院長

台大醫學院內科特聘教授

紀錄：

2024 行政院傑出科技貢獻獎

2023 工研院院士

2021 第17屆永信李天德醫藥科技獎

2020 科技部傑出特約研究員

2019 教育部第63屆學術獎

2015 第25屆王民寧基金會醫藥傑出貢獻獎

2015 台大醫院傑出團隊研究獎

2015 有庠基金會傑出教授獎

2014 科技部傑出研究獎

2013 台灣醫學會學術演講獎

●馬祖研究

時間：2004年至2018年

對象：馬祖30歲以上且幽門螺旋桿菌呼氣檢驗呈陽性居民

說明：進行六輪大規模篩檢和根除治療

檢測人數：7616人

群眾篩檢涵蓋率85.5％

除菌治療轉介率93.5％

●成果：

馬祖地區幽門螺旋桿菌盛行率64.2％降至15％

萎縮性胃炎和腸上皮化生發生率和嚴重度降低

馬祖胃癌發生率下降53%，死亡率下降25%

預期2025年胃癌發生率下降68%，死亡率降低39%

●影響：

訂立胃癌防治國際準則

成果刊登於2020年12月頂尖期刊Gut，並獲選為雜誌封面

26項條文達成共識，例如：

胃部癌前病變前就根除幽門桿菌，防治效果最好

根除幽門螺旋桿菌可降低無症狀者胃癌風險

對易受傷害族群（胃癌患者一等親）給予幽菌篩檢與治療可預防胃癌

對胃癌風險較高群體，考慮大規模篩檢和根除幽門桿菌。

(資料來源／台大醫院、製表／林琮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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