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nder時代的約會方式?為什麼男人愛傳老二照給不認識的女性

聯經出版 作者/伊娃.易洛斯
將性器官的照片發送給別人的做法,形同將身體壓縮為性器官,此舉不僅令器官與人格解離,而且使器官與對於身體的整體視界隔閡開來。

▌解離造成貶值

另一種視覺貶值的機制,可在「解離」(parcelization)的過程中看到。就其本質而言,視覺上的性化具有將性與自我(是組織價值觀、情感和目標的核心)解離並且專注於情色器官的能力。這是將自我分割為性的器官,使這些器官獲得了自己的作用力,進而產生認知性的行為者的新方法。

在一個有趣的認知實驗中,研究人員透過大量的證據得到以下結論:如果人們以完整一體的方式關注某物體,那麼當這物體被倒置時,他們辨識和記憶該物體的能力就會降低。然而,如果他們以分解的方式關注某物體(即把它視為不同成分的集合),那麼無論該物體是以直立或者倒置的方式顯示,它都可以很好地被辨識和記憶。基於這項實驗,研究人員便證明了,無論以何種方式展示女性(直立或是倒置),都沒差別,但是如果以倒置的方式展示男性,那麼別人就比較難記住他或是回憶他。這反過來又暗示了,女性乃是以身體不同部位的集合體被對待的,而男性則是以一個整體被對待的。這是對性化作用影響極具說服力的經驗證明,這種影響傾向於關注「性的器官」(sexual organs),從而將女性的身體加以裂解。分割現象慣常發生在男性注視女性並與其建立關係的方式上(將女性視為「乳房」、「臀部」或「一雙腿」等性的器官),但也成為在科技文化中圖像傳播的普遍特徵。分割化是忽略女性自我的關鍵認知機制。安吉(Angie)是一位二十六歲的英國女性,目前在柏林擔任電影助理和創意編劇:

採訪人: 妳有男朋友嗎?

安 吉: 我剛和某個人分手。我想這會持續一段時間,因為我無法立刻回到Tinder上再找另一個。

採訪人: 為什麼?

安 吉: 只要我再連上去,就會開始收到老二照。這不對我胃口。

採訪人: 妳說妳會收到什麼?

安 吉: 老二照。妳不知道這是什麼嗎?

採訪人: 不太確定妳的意思。

安 吉: (笑)他們會發給妳一張自己陰莖的照片。

採訪人: 妳是說和妳聯繫的男人只向妳發送他們的陰莖照,而不是臉照?

安 吉: 沒錯。只有陰莖。這就是大家現在約會的方式。

採訪人:現在約會的方式原來是這樣嗎?

安 吉: 絕對正確。歡迎來到Tinder時代。

採訪人: 妳不喜歡這樣嗎?

安 吉: 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

採訪人: 妳能說說為什麼嗎?

安 吉: 我的說法可能不很酷,不過我覺得挑一個人只看他陰莖的尺寸,這未免太粗鄙了。彷彿我們除了性器官之外,其它什麼都沒有。我覺得這樣做很下流。即使我是挑選男人的那一方,但如果我是根據他陰莖的尺寸或是形狀而選擇他,我還是會覺得被他傷害了。我知道自己明明是女權主義者,按照道理不應該在意這一點,但事實上我很在意。我只覺得這樣很損人,但不明白為什麼。

將性器官的照片發送給別人的做法,形同將身體壓縮為性器官,此舉不僅令器官與人格解離,而且使器官與對於身體的整體視界隔閡開來。因此,身體的視覺化與性化使得身體與自我脫鉤,使得身體成為迅速一瞥的對象,又令器官成為互動的標的。安吉提到的那些男性自我裂解的現象,說明他們也將女性視為一組分割開的的器官。安吉在詮釋自己的反應時表現得猶豫不決:「女權主義」的觀念告訴她要夠酷(亦即見怪不怪),但這種要求自己得冷靜以對的心態卻與她那「展露性器官是低俗做法」的觀念相互衝突。誠如羅莎琳德.吉爾(Rosalind Gill)所深切提醒的那樣,這種自我性化(self-sexualization)與較早的那種性的物化(sexual objecti_cation)形式有所不同,因為前者是對女權主義的一種回應,是一種貌似內行和好玩的行為,來自於那些覺得自己有能力操弄大男性主義的符碼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的女性。最後這點也許最值得我們注意:我們無法清楚知道,在這種互動中誰是主體,誰是客體?男人和他的陰莖才是獨立的主體呢?還是他們與自己的人格脫離,以至於他變成被女人專用的客體呢?陰莖到底是被物化了,抑或它是物化的主體?這很難說,因為那是同時發生的事。

男人藉由陰莖來自我呈現,而他本身也將自己潛在的伴侶視為一組性的器官的集合,後面這一方式不過是前者的鏡像。

「以莖取人」的方式吸引女性參與一種特別類型的互動,在那其中,男性站在較強勢的一方,因為他們具有較強的解離能力。不過這也吸引女性採取同樣的解離辦法。

識別意味著有能力正確認識一整個人,認識其目標和價值觀,並且與其建立依存關係。評價乃是透過預先建立的標準來估量一個人的價值。

自我的視覺化及其帶來的新視覺機制是一種「物化」的過程,因為這過程將自我分解成部件,並且將這些「部件」放置在市場上,以便讓大量互別苗頭、已商品化的性的器官透過高速評價的形式被人分類揀選。由於性化過程將身體分解為性的器官,它傾向於將身體與其它社會身分的來源分開,從而反映並放大了身體與自我之間的二重性以及割離。此過程便是造成色情簡訊越來越氾濫的主要原因。凱西.馬丁內斯—普拉瑟(Kathy Martinez-Prather)和唐娜.范迪維(Donna Vandiver)在美國一所南方的中型大學調查大學新生,發現「大約三分之一的受訪者表示,自己在高中時代曾使用手機向別人發送自己的色情簡訊或照片」。李.穆瑞(Lee Murray)等人也對雪梨不同教育機構的年輕人(十八歲至二十歲)進行研究,發現百分之四十七的年輕人表示自己會發色情簡訊或照片。這種做法將性、視覺和技術混合在一起,並將身體分解為器官。

分割造成貶值,因為從定義上來看,器官不如整個身體或是整個人那麼特別或是獨一無二。這就是為什麼法律學者理查.波斯納提倡可以設立器官(腎臟)市場而非身體市場的原因了。實際上,器官比起一整個人更像商品,因為器官可以與身體的情感或是心理的自我解離開來,也因為它們數量較多且較容易替代。器官與身體不同,因為正如女權主義學者卡蘿爾.巴特曼所言:「身體與自我之間存在著不可分割的關係。身體與自我並不相等,但是自我與身體是密不可分的。」

漢斯.喬納斯(Hans Jonas)區分了前現代技術與現代技術。他主張,構成現代技術的部分特徵是,手段與目的之間的關係不再是線性的,而是圈形循環的,以至於「新技術可以啟發、創造甚至強加新的目的,而且這些目的以前從不曾被設想過,因為新技術只提供可行性而已……因此,技術增加了人類慾望的標的,包括以技術本身為標的之標的」。我們可以說,技術確實增加了新的性標的,擴大了性的器官的商品化、分割化與流通。

以上這一切都表明,性化和識別是處於道德光譜之相對兩端的東西。識別意味著有能力正確認識一整個人,認識其目標和價值觀,並且與其建立依存關係。評價乃是透過預先建立的標準來估量一個人的價值。評價和識別乃是兩種不同的認知態度,而前者比後者漸占優勢的事實,說明了被我稱為「消極選擇」的社會風氣漸占上風的原因,畢竟評價常常導致放棄。

阿克塞爾.霍內斯在坦納講座(Tanner Lectures)的演講中主張,物化是識別(recognition)與認知(cognition)之間複雜的相互作用,並深具洞見地指出,物化會導致對識別的遺忘,同時提出如下問題:認知如何使先前的識別被遺忘,亦即我們所感知的東西以及我們感知的方式如何使我們無法正確地牢記他人的存在或是人性。性市場即提供了這種遺忘的有力證據。霍內斯提到,注意力(尤其是低注意力)的作用可以解釋得通這種識別行為是如何被遺忘的。我將再進一步主張,由視覺控制的注意力會導致注意力不集中,尤其當視覺對象以商品形式呈現時(亦即商品大量存在、相互競爭,而且近在眼前、易於互換)更是如此。我們引用霍內斯的一段話,說明這可以是一種感知上的物化: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社會環境彷彿是自閉症兒童的感知世界,裡面盡是只能被眼睛看到但缺少心靈脈動或情感的物體。」

視覺評價在這個人體的大型圖像市場中,便因注意力不足而導致人體的貶值。

※ 本文摘自《為什麼不愛了:更多自由卻更少承諾,社會學家的消極關係報告》。


《為什麼不愛了:更多自由卻更少承諾,社會學家的消極關係報告》

作者:伊娃.易洛斯

譯者:翁尚均

出版社:聯經出版

出版日期:2021/12/30

《為什麼不愛了:更多自由卻更少承諾,社會學家的消極關係報告》書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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