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病平台/住院醫師的人文學習
編者按:本週的主題是「培養具有人文關懷的醫療人員」。一位神經內科住院醫師分享他不尋常的習醫心得:在醫學生時代有幸接受過「醫用本土語」的多元教育,而臨床訓練在以培養全人醫療為目標的教學醫院,能有一個月到偏鄉參加包括居家醫療、門診醫療與巡迴醫療的基層醫療工作。主持該住院醫師訓練計畫的林主任看到這醫師的心得報告,寫出「當一個年輕醫師在遙遠的村落,發現傾聽一位老阿嬤訴說往事就帶給她無比的快樂,難道他不會在奇美醫院的急性病房多佇留一會兒、多聽聽病人說幾句話嗎?當我們的病人由衷感謝醫師多付出一些注意與關懷,我想醫學教育的傳承才回到了初衷。」更難能可貴的是我們還邀請到提供這住院醫師為期一個月訓練的台東都蘭診所主持人余尚儒醫師,以「在宅醫療成為醫病互動的學習的最佳場域」為題,介紹他以在宅醫療為核心,致力於社區營造,積極推動偏鄉醫學教育,培養具備在宅醫療能力的醫療人員。
近年來,醫學人文教育(medical humanities) 在醫學院不斷被強調,也延伸到教學醫院的評鑑。我服務的醫學中心雖然沒有附屬於醫學院,醫院也有醫學人文相關學分的規定,並常舉辦各式演講和活動。每當我為一場精彩的演講而感動不已,轉頭瞥見附近年輕醫師的一臉木然或不敵睡意或低頭滑手機,就覺得好可惜。我懷疑,在「五明治職場」的五代同堂,醫師因為社會環境與學習方式的變遷,是否能夠觸及心弦的方式已經不同?但是,醫療的初心應該是不變的。醫學院的傳統任務就是教育,但是人文教育不會在醫學院畢業後就夠用結束。困難在於,在每日的醫療常規中,我們如何有效地教導年輕醫師不忘初衷?
進入住院醫師訓練,師生最大的目標是通過專科醫師考試,強調知識和技能的學習,人文教育大概多少還是會被排擠。一場人文演講的吸引力,也常常抵擋不了前晚值班的倦意或迫在眉梢的報告壓力。在主任教學巡房時,會發現住院醫師對已經住院幾天的病人身家背景了解極其有限。我們因此在教學巡房及跨團隊出院準備會議上,會要求住院醫師的報告要包括病人的家庭社會經濟背景。這樣的規定其實都是很邊緣性的,認識疾病比較容易,但是同樣的疾病,因為病人的不同,卻可以有很不同的影響,只是期待醫師要注意到這些因素對病情的影響。我常鼓勵住院醫師多閱讀、多看劇、多接觸人群、多體驗生活,逐漸累積直接和間接經驗,才有能力多認識自己的病人。
我接任科主任後,神經學會的住院醫師訓練課程有了變革,增加了選修的時間,醫院可以依其發展特色彈性安排。適逢我的醫院定調全人醫療的方針,大力推展居家醫療。神經科擅長急重難罕疾病的診療,而因神經疾病造成失能的病人正是居家醫療的大宗,神經科醫師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居家醫療需要離開熟悉的醫院進入病人的居住環境,到底要怎麼教住院醫師?因緣際會,取得台東都蘭診所余尚儒醫師首肯,我規定R2以上必須有一個月去都蘭學習偏鄉社區醫療與在宅醫療。余醫師的診所本來就有接受其他醫院PGY的社區實習。神經科住院醫師年歲漸長,雖有過去的PGY社區學習經驗,現在接受專科訓練,在不同的時空再來複習,應該會有不同的感受,我是這樣想的。在沒有具體課綱與目標下,感謝余醫師的包容與信任,然而從住院醫師完訓後的心得報告,發現每位醫師的著眼點和觀點都不盡相同,且各具特色,往往超乎我的預期。改變是潛移默化甚至不易察覺的,短期內我不確定這對他們未來的職涯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但是當一個年輕醫師在遙遠的村落,發現傾聽一位老阿嬤訴說往事就帶給她無比的快樂,難道他不會在奇美醫院的急性病房多佇留一會兒、多聽聽病人說幾句話嗎?當我們的病人由衷感謝醫師多付出一些注意與關懷,我想醫學教育的傳承才回到了初衷。
身為醫療人員,我們每天都在面對病人的「life」,不只是「生命」,還有「生活」,還有「人生」。我已經行醫30多年,都還敬畏這個使命,在繁忙緊湊的醫院日常工作裡,要如何教導年輕的住院醫師這個嚴肅的課題呢?我想起那智者之言:「Tell me and I forget. Teach me and I remember. Involve me and I learn. 」(by Benjamin Franklin, 1706-1790) 從學生的反思,作為老師的我也同時在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