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病平台/陪伴家屬從抗拒到接受病情,他們安心我放心
【編者按】:本週是三位醫學生有機會較長時間追蹤病人寫出的學習心得。一位長期與癌症奮鬥的女病人讓學生有機會了解病人做決定時,並不只是醫療團隊的意見為主,病人需要考量個人生活環境以及獨居者要照顧腸造口的困難,而使學生學習到「每個病人都有它特殊的困難,只有當讓醫療團隊能夠使病人說出他們的困難,我們才有辦法做出有可能做到的最好的治療」。→想看本文一位照顧了病人三星期之後,病人出院後又有機會再見到病人與家人的學生,感受到自己第一次那麼長時間地照顧一個病人,能夠與病人及家屬建立起良好的關係,寫出「當你從心底自發地、細心地照顧病人,就掌握了行醫的關鍵,也能夠得到最真誠的回應。這將成為我行醫生涯中的一次寶貴經歷」。→想看本文
一位學生敘述一位發現癌症時已是末期的病人,從他們最初無法接受現實而驚慌拒斥,出院後病人回來門診接受化療時,都會找他談話,使他感到「雖然我能提供的幫助不多,但可以感覺到他們多了一個人可以訴說那些不好跟別人提及的疾病看法,似乎也安心了許多。」這些心得也使我們深信鼓勵醫學生長期追蹤病人,更能幫忙醫學生助長將心比心的「同理心」。
邱先生是一位50歲的成衣工廠老闆,妻子是他的高中同學,從當時交往就一路走到現在,有兩個兒子,目前是10歲、12歲。
在2023年6月時,邱先生因為自己摸到右上腹有腫塊而至離家較近的醫院就診,腹部超音波發現肝臟有多個陰影。醫院有提到這個看起來可能是不好的東西,而從那時起其妻子就不太願意再得知相關的資訊。而因為妻子在我所實習的醫院上班,因此後續邱先生便來到這醫院做後續的檢查與處置。
我與邱先生的第一次見面,便是他來內科病房住院的第一天。接病人的時候。邱先生看起來是個溫和且樂觀的人,面對我的問診與檢查也十分配合。我也問他是否有上網查詢過自己身體的相關狀況,他說有,但他認為目前的醫學基本上什麼病都可以治好。
經過電腦斷層、大腸鏡與切片的診斷後,確認是第四期的大腸癌,有肝臟以及腹膜的轉移。這樣的狀況除了化學治療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麼其他選擇,而且即使有治療的狀況下,能夠存活超過五年的病人可能不到百分之五。也許是這樣的消息實在很糟糕,而且其妻子又在醫院上班,因此大多數與此相關的消息都告知得很隱晦。然而在詢問邱先生病史以及了解其想法的同時,我不太確定他的樂觀究竟是個性使然,還是來自對疾病的不了解。
邱先生作為成衣廠老闆,事務繁忙而身體狀況也事發突然,因此急著想要趕快出院處理工作,而其妻子依然處於難以接受的狀態,因此去病房看邱先生時都沒有遇到過她。眼看邱先生就要出院,不知道下次回診是何時,我開始增加每天去看他的次數,且每次都花上半小時至一小時的時間告訴他我所知的第四期大腸癌是個什麼樣子的病。
邱先生聽見這是一個需要長期抗戰,且可能無法治癒只能控制,並且會對其生活產生重大影響的病時,顯然感到驚訝,他本來以為可能只是需要治療比較久的病而已,沒有想過這個病甚至會危及生命。然而他的情緒波動也沒有很大,同時也很快的就接受了這件事。看來我前面的兩個想法都是對的——邱先生雖然對於疾病比較不了解,但他也確實是個樂觀的人。可是他也說了,他雖然可以如此平淡的接受,但他老婆可不行。
邱先生出院後的隔天又回來住院了,是因為切片後引起的腹膜炎。也許是因為發現得早,邱先生的臨床症狀恢復得很不錯。這次住院時,他的妻子終於出現在床邊了,臉上表情看起來飽經折騰,也十分難過。腫瘤內科的醫師在這次住院時來看他們時,把第四期大腸癌的預後清楚的跟邱先生和他的妻子說明了一次,邱先生依然平淡,但他的妻子卻已經淚流滿面,十分難過。
「痛苦的是被留下來的人。」在後續我跟他們的對談中,邱先生的妻子這樣跟我、跟邱先生說。我除了傾聽,也難以給予更多的言語安慰。若今天是我的家人,我甚至可能比她還要更崩潰。然而看著他們的互動,我卻也感到十分動容,今天要是我得了這樣的病,是否也會有個人為了我如此難過?
在接下來的日子,只要我去看邱先生,都會和他多聊疾病本身以外的話題,如果有遇到他的妻子,也會一起聊一些別的話題。
知道了他們是從高中認識就一路走到現在組成家庭、知道他們的家庭支持系統很健全(兄弟姐妹都會互相幫忙)、對於告知家人病情的部分也有正在慢慢進行中、工作的部分也有開始在安排、住院的費用員眷折扣加上保險沒有什麼壓力等等。聽到這些消息,我也放心了許多。
後續邱先生就出院然後規律回來打化學治療,只要他來住院時他剛好有空,我都會和他聊上個好幾個小時,內容大部分都跟疾病本身沒有關係,我們之間從醫病已經漸漸變成了朋友。他與我分享他的工作、家庭、娛樂,我跟他分享我的實習、以後的規劃等等。而邱先生其實也很幸運,那些常見的化療副作用,在他的身上都很少出現,他就還是像平常一樣,工作、活動等等都不太受到影響。
到我最後一次看他和他妻子,是我實習的倒數第三天,我跟他從晚上八點半聊到了十一點。在聊天的過程中,我發現當初聽到壞消息會抗拒、聽到邱先生說他是將死之人時會生氣的妻子,已經慢慢可以平穩的接受這些事情。在治療與陪伴的過程中,雖然我能提供的幫助不多,但可以感覺到他們多了一個人可以訴說那些不好跟別人提及的疾病看法,似乎也安心了許多。
在最後我們也交換了聯絡方式,希望以後我到了離他們工作或住家比較近的地方工作或實習時,能夠以朋友的身份見面,也了解對方目前過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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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吳依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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