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心聲/高齡社會窘境 醫病護同心才走得遠
上個月,一位婦人由一男一女陪同,他們稱婦人姑姑,但沒同住,說近一年來姑姑記憶力愈來愈差,精神很不好,還會尿床,懷疑她失智。
我問不出婦人曾有哪些疾病,但病史與初步理學檢查,發現她短期記憶力稍差。隔周看報告,婦人空腹血糖居然四百多。家屬表示不知姑姑有糖尿病、高血壓。我先開了血糖藥、血壓藥,並吩咐家屬:「如果姑姑真的如你們描述的容易忘東忘西,表示藥物也可能吃錯或遺失,你們要好好盯緊她。」
再次回診,我發現有一種血糖藥居然剩下五十餘顆沒吃,另一種藥家屬則表示「從沒見過」。我猜,要嘛根本藥物沒拿回家或搞丟了;要嘛患者根本吃錯了。此外,患者手抄的血糖表,數值都是兩三百,應該吃藥吃得亂七八糟。
我回頭問患者:「妳自己吃藥,會忘記嗎?」患者表示有時會忘記。我又問:「妳尿急時,自己有感覺嗎?會想去上廁所嗎?」患者則表示有時來不及走到廁所,憋不住。
醫囑當耳邊風 只想申請補助
我忍不住對家屬說:「不是請你們分工合作,確認患者有吃藥嗎?」
那對男女就在診間互相指責,爭論幾句後,突然轉頭說:「醫師,既然你也覺得我姑姑腦筋退化,能不能幫她鑑定殘障,我們去申請點錢?或去請個外勞,照顧起來較省事?」
我搖頭:「她目前明顯是治療效果不佳。你們若無法商議如何照顧,可預期她日後只會快速惡化!我必須追蹤半年,才能判斷她符合甚麼資格。」
女子強調要上班、無法分身照顧;患者住四樓、沒電梯下樓復健或運動;家裡經濟不好。最後冒出一句「醫師,你要幫我們想辦法!」
家屬消極配合 醫師愛莫能助
我本來對於這類答辯早就雲淡風輕,但近期連續遇見好幾個類似家庭,以至於那刻聽見女子講出那句話,突然有股惱怒湧到胸口。我雙手一攤:「我只能在診間衛教妳們照顧患者、調藥。我曾提議你們分工監督用藥、幫她調整睡眠周期、帶她復健、去詢問長照,你們都毫不猶豫就說沒辦法,那我也無法再多幫忙了。」
我近乎冷漠地表明立場「愛莫能助」。
我不知家屬如何看待我,覺得醫師沒耐性?不能同情病家感受與困境?但我看過患者四次,耳提面命,卻感受不到家屬的配合。我只能開同樣的藥,請他們離開,繼續看下一位患者。
看診20多年,在基層醫院遭遇的無力感,往往是有機會減緩甚至改善的病症,卻受限於患者就醫不便、家庭經濟與成員結構不佳,導致醫師有志難伸。
我選擇當烏鴉,在第一次看診時就預告這些繁瑣的照顧事項、患者日後會遭逢的苦痛,是想點醒這些至少願意帶患者來就醫的家屬,認真看待現實,為未來可預見的情境著手準備與聯繫。無奈這些呼籲,對家屬並沒有任何強制力。
日常照顧不周 靠看診也無用
台灣將邁入超高齡社會,衰老病患沒人照顧的窘境,只會愈來愈多。許多神經科的疾病,失智症、罕見疾病、甚至一般的衰老都有共同點,需要耗費大量的家庭與社會資源。就像一場長期抗戰,你知道這疾病只會愈來愈糟,但不是人人都有本錢可提供患者好的照顧品質。
醫療團隊、家屬和病患應該往相同的方向,協力前行。只靠醫師獨行,走不了太遠。醫師無法單獨修復一個病人,許多病症也不是光靠吃藥就會痊癒。希望民眾不要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光看診或申請補助就想解決所有問題,這期待,太廉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