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食依舊/酸菜白肉鍋妙在「酸脂交融」 好在「和而不同」

聯合報 文/柯永輝
酸菜白肉鍋豐儉由人,除了傳統白肉、紅肉,放入蝦子等海鮮也有不同風味。圖/柯永輝提供

今年冷得晚又常陰晴不定,早上出門穿大外套,中午脫到只剩單衣,傍晚又急凍,乍暖還寒時候,最宜吃火鍋,尤其是酸菜白肉鍋。

酸菜白肉鍋要用圓嘟嘟的炭爐銅鍋烹煮才對味,沸騰的湯汁、繚繞的蒸氣,與沉穩的銅鍋、鍋裡的酸菜、白肉、肉丸子、蛋餃、凍豆腐,和一桌等著下箸的朋友,圍成了一個散放暖流的同心圓,在這個圓圈裡,暖嘴、暖胃更暖心,讓人加倍幸福的是「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酸菜白肉鍋源自中國東北,據傳關外遊牧民族行軍打戰時,因時間緊迫,肉類不便燉煮,把肉直接切片放入滾水中,迅速可食,「涮」肉逐漸流傳。

多數食家認為這種「戰鬥火鍋」源自元朝忽必烈,不過飲食文化研究者鞭神老師則主張是女真族在與蒙古軍隊打戰時而創,到底是蒙古族或女真族或無可考,但源自「戰鬥民族」應可信。

美食家朱振藩則認為涮肉之法要遠推到千年前的宋朝,宋代林洪的《山家清供》一書,記載了他有次到福建武夷山訪友,雪天抓到兔子,友人燒水,各自以筷子夾肉片放進涮熟,憑喜好蘸醬而食,有「團團熱鬧的樂趣」。

林洪後來憶此情景,寫下「浪湧晴江雪,風翻晚照霞」詩句,形容肉片涮入滾湧水中變色之景,還把這種吃法雅名「撥霞供」。

不過清代美食家袁枚在「隨園食單」中,卻列了「戒火鍋」一章,他認為圍爐吃火鍋除了「對客喧騰,已屬可厭」,更質疑各種菜品有不同火候,瞬息難差,「一例以火逼之,其味尚可何哉」?

兩代食家各有所好,關鍵可能仍在吃的氣氛和烹調是否得當吧。單用水或高湯去涮肉,吃多了過於油膩,中國北方的醃大白菜富含乳酸,切絲加入湯中,如民國食家唐魯孫說「除了鮮而不膩之外,因為酸菜既開胃,又能且消化」,更符健康取向。

酸菜白肉鍋和同桌友人圍成了一個散放暖流的同心圓,暖嘴暖胃更暖心。圖/柯永輝提供

酸菜白肉鍋吃法也有講究,美食家梁幼祥說,有些懂吃的老先生,鍋裡會只先有酸白菜,涮完了肉,倒杯高粱,再來處理丸子、鴨血、粉絲等雜料,「更有學問的是會叫一碗雞凍一塊入鍋,雞凍的鮮溶到湯中,把湯又帶到了另一個境界」。

傳統醃大白菜靠天然發酵,坊間也有些速成品,以醋、酒、菜葉子等加速時程,如果你吃的酸菜白肉鍋很酸嗆,就要小心了,這種破壞酸菜甘順,甚至奪其肉味的鍋,少吃為妙。

我第一次吃到酸菜白肉鍋是考上大學那一年,系主任鄭貞銘在台北市松江路餐廳(店名已忘)請新鮮人吃這道鍋,當時年少懵懂,只記得鄭老師說他都會留下報紙上的榜單,請新生吃飯並一一點名認識。身為國民黨高幹的鄭老師隨時代演進有不同評價,但我一直記得那頓飯展現的用心和情誼。

畢業後到台中跑新聞時,一名祖籍大陸東北的同事中秋夜上街採訪烤肉風光,在街頭遇到自烹酸菜白肉鍋的男子,好奇一聊,對方請他品嘗,竟是同事兒時的純正家鄉味,積極鼓勵對方開店,還大力幫忙介紹友人和官員光顧,果然一炮而紅。

這名老闆後來請同事自行開店,承諾提供祕製酸白菜,聽說後來老闆為了子女迅速展店,逐漸顧不上對同事的承諾,友情,也就酸了。「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風雪人生,雪泥鴻爪,最好相忘於江湖。

日前寒夜,與一群資深媒體人相約一甲子歷史的台電勵進餐廳吃酸菜白肉鍋,炭火激得湯汁大滾,如「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我們豪邁倒入酸菜、凍豆腐,大口涮肉、吃肉、乾杯,遙想「台灣科技產業之父」孫運璿當年在此大啖情景,撫今追昔,頗有「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之嘆。

台電勵進餐廳的香脆蔥油餅,放入酸菜白肉鍋燙一下再吃,口感綿密,風味獨特。圖/柯永輝提供

酸菜白肉鍋,妙在「酸脂交融」,好在「和而不同」,有人就有火,有火就有鍋,鍋中有江湖,誰主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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