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能夠安全接受陌生人輸血?你不知道的血液二三事

聯經出版 作者/蘿絲.喬治
骨髓每秒鐘製造兩百萬顆紅血球細胞和可分化為各種人體細胞的多能性幹細胞,紅血球細胞在排出細胞核之後便能在最細的微血管中遊走。

脾臟最多人猜,也有人說是胰臟,還有人說:「心臟?」大家都被問倒,沒有人曉得造血器官在哪裡。答案是—骨頭,骨頭是主要的造血器官,確切位置是在骨髓,大多數人都認為骨頭是給狗啃的食物,但骨髓是我們的精髓。我把沒人答對這件事告訴一位血液專科醫生,他說:「天啊!不然大家以為骨髓是做什麼用的?」

或許大家覺得骨頭慘白又易碎,感覺沒什麼生命力和活力,又或許大家以為體內循環的血液是現成的,從生到死都是同一批血。事實上,血液細胞會不斷死亡、不斷更新,而且汰換速度極快。人手斷了不能重生,大量失血卻能倖存。骨髓每秒鐘製造兩百萬顆紅血球細胞和可分化為各種人體細胞的多能性幹細胞,紅血球細胞在排出細胞核之後便能在最細的微血管中遊走,其影像既像填了餡的圈圈餅,又像誘人的枕頭,我每次看到紅血球的模擬圖,就巴不得跳進畫面裡找顆紅血球窩著,美國血液學會(American Society of Hematology)則偏好將紅血球比喻為甜甜圈。

三十兆顆紅血球細胞每天在我們體內循環,行經一萬兩千英里,比從我家門口走到俄羅斯新西伯利亞市(Novosibirsk)長上三倍。我們全身上下的靜脈、動脈、微血管加起來總長約六萬英里,將近地球周長的兩倍,大部分是通往全身上下細胞的微血管。人在休息時,心臟每分鐘跳動七十五下,每十秒鐘輸送出一公升的血液,和綿羊的心臟功率一樣;藍鯨的心臟則跟國民車一般大,每分鐘跳動五下,潛入深海後心跳會更慢;至於鼩鼱的心跳則是每分鐘一千下。心臟是忙碌的器官,血液也是。血液的工作繁多,除了要將氧氣運送到各個器官和組織之外,還要運送養分、熱能、荷爾蒙,其中荷爾蒙是傳導訊息的化學物質,用於調節人體機能,影響我們的體力、睡眠、心情。血液運走代謝廢物,將二氧化碳等無用的物質排出體外,同時打擊感染、抵抗外來入侵,既是組織也是器官。一位血液專科醫生告訴我:「心臟是讓人體重大器官得以循環的幫浦。」血液身兼補給、控溫、排汙、防禦等重要職務,鞠躬盡瘁,至死方休。

自從第一滴血濺出之後,人類就對血液深深著迷,然而,對於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Goethe)筆下的這種「和善汁液」,我們所知依然不多。就拿血型來說吧,你聽過的ABO系統包含A、B、O、AB四種血型,獼因子(rhesus factor)則將血型分為Rh陽性和Rh陰性。當前血型系統是依據紅血球表面的抗原和血漿上的抗體來分類,所有紅血球細胞表面都有H抗原,A型血則多了A抗原,B型血多了B抗原,AB型血兼有A抗原和B抗原,抗原就像血液的信號和記號,如果輸入的血液帶有與自身不同的抗原,就會產生排斥反應,這是非常有效的警報系統。O型血、A型血、B型血都有H抗原,因此O型人可以輸血給A型人和B型人,但是A型血會排斥B型血,B型血也會排斥A型血。Rh陰性O型血不含A抗原和B抗原,也不含Rh血型系統中的D抗原,因此可以捐給任何人,是急診室冰箱中的必備血品。

輸錯血型會導致凝集反應,從而引發急性溶血,輕則全身發癢,重則身亡。

在血源充足的國家,輸錯血型是罕見案例,英國視之為「重大醫療疏失」(never event),這類疏失都可以事先預防,一旦不慎發生則後果嚴重。二○一五年,英國發生的重大醫療疏失包括將手術鑿刀遺留在病患體內、明明要割闌尾卻割成輸卵管、將Rh陽性B型血輸給Rh陽性A型病患,後者導致病患胸痛、發燒等明顯症狀。二○一六年,英國的輸血單位為兩百五十萬,其中共計三起輸血錯誤,幾近錯誤則有兩百六十四起。若將視野放大到全球,目前輸血導致感染的機率低於以往,舉例而言,在低收入國家的血庫中,只有○.三%的血品帶有B型肝炎病毒,在高收入國家則只有○.○三%。

卡爾.蘭希戴納(Karl Landsteiner)。

全世界大概有三百多種血液系統,ABO只是其中一種,國際輸血協會(International Societyof Blood Transfusion,簡稱ISBT)總共列出三十五種血型系統,常見的包括Lutheran、Kell、Lewis、Duffy、Kidd、Diego、Dombrock、John Milton Hagen、Indian、Globoside,大多是以發現者的名字來命名,害我好想見一見Yt、Xg、Ok系統的發現者,尤其是Ok血型,聽著多開心啊!至於Landsteiner-Wiener血型系統中的「Landsteiner」,則是一位奧地利生物學家的姓氏,全名卡爾.蘭希戴納(Karl Landsteiner)他好奇為什麼某些血液之間會產生凝集反應,因此在一九○一至一九○三年間研究出血液的差別,這才發現原來世界上有不同的血型,這些血型彼此互異,從而將血型分為A、B、C三類,這就是後來ABO系統的雛形,這項驚人的發現讓他獲得了諾貝爾獎,也讓上百萬人能夠安全接受陌生人的輸血,但願這項成就能讓他比照片上看起來快樂一些(這位輸血醫學之父的照片不是一本正經,就是嚴肅到嚇死人),又或許他的眉頭之所以深鎖,是來自他對血型的不解—為什麼世上要有不同的血型?這在今天仍舊是無解之謎。

無解不代表血液學家都在偷懶,如今我們可以將B型血轉為O型血—只要利用咖啡豆上的酵素,就可以除去紅血球表面的B型抗原,將B型血改造成人見人愛的O型血。血液學家也發現:血型和地域、種族、染病率有關,高加索人有四成是A型人,亞洲人則只有二成七是A型人。此外,科學家在一九七七年發現O型人更容易罹患霍亂:一九九一年秘魯爆發霍亂,O型人的住院率是其他血型的八倍,再看看霍亂的故鄉—恆河三角洲,這裡的O型人口比世界各地來得少,根據最近的研究顯示,霍亂毒素在O型幹細胞分化出的腸道細胞中特別活躍,導致O型人一染上霍亂就特別嚴重。A型和AB型男性也別高興得太早,一群土耳其泌尿科醫生最近發現:比起O型男性,A型和AB型男性更容易不舉。此外,O型人對瘧疾的抵抗力比較強,B型則最差。每種血型都有優點也有缺點,這些發現都只是蛛絲馬跡,其中暗藏深意,比如說:究竟為什麼要有血型?為什麼不同的血型在不同的地區、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發展?對於這些問題我們只有粗淺的理論,科學界還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

輸錯血型會導致凝集反應,從而引發急性溶血,輕則全身發癢,重則身亡。

在大多數國家(包括英國),只有病患、士兵、生過孩子的婦女知道自己的血型。有一次,在一艘葡萄牙戰艦上,我看見護送我的海軍名牌上寫著「裴德洛,A型」,這讓我十分詫異,害我一直盯著人家的名牌不放,這件事自始至終都讓我十分過意不去,怎麼想都覺得不對,知道這些海軍的血型就像讀到他們最新檢查出來的精蟲數量,或是曉得他們的女友最愛的性愛體位,那感覺就像意淫了人家,又像窺探了人家的隱私。

真是越說越離譜了,但只要一碰上血液,常識往往潰不成軍。德國納粹黨想著血統純正想到走火入魔,認為雅利安人(Aryan)的血統最高尚,連帶認為「A」型是高等血、「B」型則是劣等血。日本人則認為血型不僅是紅血球細胞表面的抗原,還可以決定一個人的個性,例如A型是完美主義者,寬容和善,臨危不亂,搭他們的車最安全;B型則陰陽怪氣、自私自利,但很會逗人開心;O型人精力充沛、行事謹慎;至於AB型既有A又有B,光想就知道很複雜難懂。《美女的血型書》在日本大賣,作者再接再厲,又出了一本暢銷書—《血型美人的便當》。血型影響深遠,有人因此求職遭拒,有人則依此選擇約會對象。二○一一年,日本大臣松本龍到福島災區視察,因出言冒犯災民,僅就職一週便辭職下台,並將自己的不當行徑怪罪給血型。他在接受記者訪問時表示:「我是B型,所以個性衝動易怒(……)我太太稍早打電話給我,指出這一點。」血型歧視恰好符合日本矮化少數民族的觀點,例如台灣人和愛奴人(Ainu)AB型和B型的比例較高,因此被日本人認為個性暴力、殘忍、遲鈍。

美國在冷戰時期認為血型很重要,不論大人還是小孩,身上一律都要用刺青標示血型,一旦空襲來臨便能派上用場,根據某位醫生預測,像芝加哥這樣大小的城市遭到轟炸,需要用上將近一百萬品脫的血品。歷史學家蘇珊.萊德勒(Susan E. Lederer)在著作中提到:在印第安納州北部,「刺青師使用Burgess Vibratool的工具箱,裡頭的刺青器材包括三十到五十根針嘴和一罐無菌墨水,在園遊會上替一千多位居民刺青,在居民的前胸刺上血型」,這個「血型刺青作戰計畫」(Operation Tat-Type)後來在五所小學試辦,然而,由於醫生認為血型刺青並非萬無一失,「血型刺青作戰計畫」就此喊停。根據美國猶他州洛根市(Logan)一位社論主筆回憶:「當地中年人的身上還可以看到這些黑糊糊的刺青,但已字跡難辨。」

其實血液早就不只是生物學領域的問題,而且這問題至今依舊無解—不同國家對血液的分類互異,甚至同一國家的不同機關之間也存在矛盾。舉例來說,儘管血液是由紅血球細胞、白血球細胞等組成的結締組織,但英國的《人體組織法》(Human Tissue Act)卻將血液排除在外。美國則認為血液隸屬於「生物學」,世界衛生組織(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簡稱WHO)則於二○一三年將血液列為「基本藥物」(essential medicines),就算是貧窮國家也應該要預先儲備。場景來到倫敦一間醫院的實驗室,身穿白袍的男子從顯微鏡旁讓開要我上前觀察,血液細胞對於醫生而言早就司空見慣,而我卻是第一次看到,醫生將血液均勻塗在載玻片上,並用染液上色,好讓我能看個清楚:紅血球細胞真的是雙凹圓盤狀,既像啞鈴又像甜甜圈,感覺如此生猛鮮活,而我體內的紅血球細胞卻不斷死去、更新。人體全身上下的細胞每七年更新一輪。

這樣算來我已經更新到第六輪了,但紅血球細胞的平均壽命是一百一十五天,因此我的紅血球細胞已經更新到第一百四十三輪。有個探討自我和身分的哲學問題叫「忒修斯悖論」(Theseus’s paradox),又稱「忒修斯之船」(Theseus’s ship),十分受到大眾歡迎。這個哲學問題是這樣的:

如果忒修斯之船的木板一塊一塊替換掉,最後所有的木板都不再是原來的木板,那忒修斯之船還是原來的忒修斯之船嗎?同樣的道理,如果我全身上下的細胞跟出生時都不一樣了,紅血球細胞也跟耶誕節時的我不一樣,我還是原來的我嗎?

※ 本文摘自《九品脫:打開血液的九個神祕盒子,探索生命的未解之謎與無限可能》。


《九品脫:打開血液的九個神祕盒子,探索生命的未解之謎與無限可能》

作者:蘿絲.喬治

譯者:張綺容

出版社:聯經出版

出版日期:2022/03/03

《九品脫:打開血液的九個神祕盒子,探索生命的未解之謎與無限可能》書封

血型 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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