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張立人／台大醫院精神科醫師】
在國片《海角七號》當中，有一段故事：
年屆80的茂伯，也是墾丁演唱會中，開場搖滾樂團的一員。他很熟悉月琴，然而，搖滾樂總不能用月琴吧？老人家被迫學習貝斯。
然而，茂伯平常彈的月琴只有兩條弦，貝斯卻有四條弦。他嫌貝斯的弦「太多」，還問：「難道不能把兩條弦剪斷嗎？」
其他團員也受不了他了。但他實在不會貝斯，又不甘心退出樂團，於是，憤怒地說：「我不管，給我彈什麼都好啦！我一定要上台表演啦！」
下一個畫面，茂伯表情木然、動作僵硬地，配合樂團的排練，拍打一面鈴鼓。
拍沒幾下，他就重重地把鈴鼓往地上一摔。畢竟，對他來講，不僅沒有成就感，還是個羞辱。
雖是如此，但茂伯還是得接受。
當他們正式在台上演出，第二首歌〈國境之南〉準備上場的時候，茂伯突然很嚴肅地，把沙鈴塞到主唱阿嘉的手中，對他說：「這支給你搖！」
那瞬間，阿嘉很錯愕。但也彷彿體會到，茂伯被迫拍鈴鼓的心情。
然而，〈國境之南〉一曲，就這麼由阿嘉手上的沙鈴開始，也在他手上的沙鈴，畫下完美的休止符。
故事中，茂伯被迫放棄月琴、貝斯，而改成拍打鈴鼓，這一幕，固然很滑稽，但也呈現出一種悲涼，讓人回憶起電影《無情荒地有情天》的情節。
電影中，大提琴家杜普蕾（Jacqueline du Pre）得到「多發性硬化症」後，手腳遲鈍，只能在交響樂團裡，在一首簡單的樂曲中，無奈地敲打一面小鼓，心中充滿挫敗感。
的確，在這不完美的世界裡，有些生命，生來便只能「拍鈴鼓」；而在生命之中，有些片刻，也只能「打小鼓」。然而，鈴鼓與小鼓，也都是宇宙這個大樂章裡，絕對不能少的部分。
這也是醫療領域中，「職能治療（Occupational Therapy， OT）」的基本概念。雖然患者身心殘障，但透過特定的訓練，他們也能夠獨立生活、實現自我，也許只是煮個茶葉蛋、作簡單的手工、或是發海報，但生命因此豐富。
就算你比較幸運，像阿嘉一樣，會唱會彈電吉他，什麼都會；但你試著開始「搖沙鈴」，生命也將增添不同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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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08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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